“还不走,挡在这儿干嘛呢?怕人看不见?”
后下楼的都是骨干级成员,看着堵在门口的几个小崽子,语气不满。
“李哥,松哥,这人怎么办啊?”
后门开着,门外是很少人经过的小巷,两个小年轻扶着一摊泥样几乎没有声息的男人,自己也抖得厉害,站在门前不敢出去。
他们也是怕,怕动作一大,这人就死自己手里。
每个男人都有黑帮梦,但在接受过教育的前提下,直观接触一个濒死的人,还是令他们难以接受。
“没人跟你们说他家在哪儿?给送家去。”
“哥,被人看到怎么办?他们不会报警吧?”
“狗崽子,”一人走下台阶,手一抬,把男人歪着的脖子摆正,再给戴上兜帽,“这不就得了。”
“放心,路人好奇心没那么重,没人会在意你们驮的是醉鬼还是死人,你们自己机灵点,不要怂。”另一人站在阶上说。
然而一听死人,两个年轻人腿肚子开始抽筋。
“行了,抖什么抖,我们收着手呢,死不了。”阶下那个脚一抬,似要踹人。
没踹到,两人鹌鹑似的脖子一缩,立马驮着人往外走。在摩托灯的光亮中,两人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夹了半死不活的人在中间,启动摩托走了。
摩托突突着驶出巷口,后巷唯一的光源消失,阿松跟李为走出门。
前街人影萧索,连着后巷也寂静无声,“啪嚓”一声,昏暗中一点猩红醒目。
“卷毛儿今天这出,是做给咱看呢,”李为嘬着烟屁股,缓缓吞吐,“你说,他真能让鲁范明闭嘴?”
“十有八九。”阿松倚着门板。
“你倒是对他有信心,”李为弹弹烟灰,借着夜色掩盖表情微变,“我看你那会儿没怎么出力,还以为……”
“不要拿你的猪脑子揣测我。”
不用扭头,李为也能感到面上凉飕飕,那是阿松射来的眼刀。
“也是,你聪明你能耐,我跟你混,你选谁我就选谁。”
李为无声冷笑着,呼出一口烟气。
“嗡——嗡”
两人一时无话,安静中,黑暗的角落里突然传来响动,后又很快截断。
“什么声音?”阿松站直,目光直直投向某个方向。
“什么什么声音?电流声吧,你也太谨慎了点。”
李为满不在乎,一脚踩灭烟头,抬头却见阿松已经朝那边去了。
高高矮矮的墙组成市井街区后的复杂巷道,墙后是终日无声的人家。
阿松转过墙角,目之所及空无一物。
他抬头,打量着两米多高的墙壁。
“看见什么了?”李为跟上来。
阿松没说话摇摇头,转身原路返回。
俱乐部前门,彭洋往前探着脖子,恨不能把自己半个身子塞进车窗。
“大哥你放心,那小子只要敢回来,他就跑不脱,我一定给你把他抓过来。”
“嗯,好好干,”费承平笑得很浅,拍拍他肩膀,扭头向前座,“开车。”
车窗缓缓上摇,彭洋嘴角挂笑后退一步,摆手:“大哥再见!”
等车屁股都再看不见,彭洋又转身走回俱乐部。
李连弯腰从抽屉拿了锁链要去锁后门,正看见彭洋走回来。
“唉你干嘛,要锁门了,打烊了懂不懂?”
彭洋人已经走到台球场旁,眼见着往前几步就是后门的楼梯间,被叫住转身的同时,没注意后门方向走过来两个人。
“后门锁了吗?”他扭着头问李连。
“这不正要去锁。”李连拿着锁链,满脸不耐烦。
“那正好,等我出去你再锁,我从后门走,近。”
“你今天是从后门进来的?”一道声音出现彭洋身后。
“哎呦!”突然的声音吓得彭洋一哆嗦,他猛回身,看见人后又立马打起精神,“松哥,李哥,是,我从后门进来的,怎么了吗?”
“去锁门,”阿松下巴示意李连,又看向彭洋,“以后走前门,少从后门进出。”
“哎,哎,知道了。”彭洋觍脸笑着,待几位哥走远后却又沉了脸。
他唾:“狗屁不是,走个后门可显着你了。”
窗外夜深星稀,窗内灯光明亮,突然,新换的密码锁滴滴滴响起,牧问书调低了电视音量,扭头看向大门。
门打开,进来的果然是她那个野得不像样的女儿。
“今天又去哪儿了?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牧问书拖长了音调,以显示她家长的威严。
却见她女儿脸色发白衣裳沾灰,行动间动作迟滞,竟然又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
牧问书嘶一声站起来,绕过沙发走近自家女儿。
“你这又干嘛去了,沾一身灰。”她扫落女儿身上的尘土。
母亲的气息靠近包裹,林牧的体温这才回转,心跳也渐渐平复,整个人如同重新活过一次般,连思绪都换了面貌。
目光一一流转过家里干净明亮的装潢、面前柔软却坚韧的母亲,以及她年少时见过无数次已经不再为之注目的家具摆设,林牧深呼吸着,第一次深刻反思自己的一切。
她总以为自己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人生理想走南闯北,活的那小半辈子算通透清醒,然而一个下午的所见,就完全足够打肿她的脸。
其实,她是十足十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傻瓜。
她是家里的宝贝疙瘩,有父母的帮扶去实现理想,她被称作天赋凛然,向上的路少有挫折,她更是天真、蒙昧、愚蠢的代名词,从没见过整个社会的反面、没见过黑暗,没见过人吃人,没见过,人杀人。
她抱着一腔热血打定主意要帮助陈玉,然而她自己却从来没仔细考量过,她将面对的是一群什么样的人,陈玉曾经面对的,是一群怎样的人。
“牧牧,干嘛不说话?牧牧?你别吓妈妈,林牧,你鬼上身了?”
牧问书喊不答应女儿就轻拍她的胳膊,力道越来越大,橘猫也在一边绕腿叫着,终于,她们呼唤的人眼神活泛起来,给出了反应。
“妈,我吓死了。”
林牧弯腰攀住母亲的肩膀,如小时候那样亲昵,双手交缠在母亲背后。
“哎,哎,”突然被这么充满温情得一抱,牧问书有点懵,又有点窝心地回抱回去,“怎么了,什么事情吓死了。”
“没什么,”林牧却摇头,抱够了就放开,“就是回家的时候被吓到了。”
“是吗?”牧问书微笑。
“嗯。”林牧也微笑起来,点头。
“行,你没事了,那我们母女俩啊,今天就来好好算算账。”
牧问书笑得温柔,言语却完全不是那意思。
林牧的笑还挂在嘴角,闻言傻掉。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