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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如之奈何?(1 / 1)


“伯庸,慎言!”牵招忙出声,打断了张角接下来的话。

张角这话,先不谈是不是非议尊至尊,这可是连着刘备也一起骂了。

随后,牵招又抬头,打量了一下刘备的脸色。

见刘备面色如常,心中松了口气。虽然他不认为刘备是心胸狭窄之人,但他们终究相识没有多久。

“哼!”一旁的韩当自然要替刘备找回场子,不由地冷哼出声,“张君此话未免过于武断,某家曾听家主云,昔日,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才造就赵国军力的强盛,能以区区三晋之一的土地,雄霸一时。

“其改革更是影响至今,足下身为冀州人,乃是故赵国人,岂能不明白?”

张角讶然,本以为,这韩当虽受刘备看重,能与主家共居一席,但毕竟只是一介仆婢。

或许能因武力出众,而受主家看重,但张角并不认为他有多少见识。先前,只是碍于刘备的脸面,也没有过多在意二人身份的差异。

如今观来,在耳濡目染之下,此人的见识,也是非凡。

“是在下失礼了,酒后多言,还请刘君勿怪。”说完,便双膝着地,支起上半身,向刘备敬酒赔罪。

张角是席地而坐的,也就是以臀压足,若挺起上半身敬酒,势必需要双膝席地。这还有一个专门的名称,叫做“膝席”。

“无妨,酒后戏言耳,伯庸直抒胸臆便是。”

刘备摆摆手,示意张角,他并没有在意。

古人讲究一个“三十而立”,这张角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眼瞅着便要到了“不惑之年”(四十岁),却还是一事无成。

作为一个心中有大志向的人,难免焦急,心中有愤慨也实属正常。

“哈……哈……哈……”张角大笑着,不知是情绪上来了,还是酒精上头了,此刻,脸上满是红光。

“说得好!诸君皆是豪杰,张某也不担心‘交浅言深’。

“这些年来,在下不说游遍这汉家河山,却也是行过万里路的。

“心中最初的那一口气,不说平复,反倒是越添越大。今日,趁此时机,便如刘君所言,直抒胸臆!”

韩当微微皱眉,转头看向刘备。见他神色平常,并没有命令示下,反而目不转睛地盯着张角,也只得作罢。只是将身体微微前倾,将手放在腰间的刀身上,做好随时控制住他的准备。

一旁的牵招见状,担忧地望向刘备。他是客人,此间的主人不发话,他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僭(jian,四声)越。

张角是从他的身世讲起的。

汉代的户口是记载百姓财产的,只有登记完财产后,财产才受保护,而且,家里有一定的财产才能仕官,像韩信和郦(li,四声)食其,都是因为家中没有“赀(zi,一声)货”,才不能当官的。(例如,“六郡良家子”的身份确实不是指平民,至少是家底殷实的富农。)

然后,户口根据财产的多寡,分为四品,分别为大家(百万钱以上)、中家(十万钱以上)、小家(三万钱以下)、下户(贫民),没有魏晋分九品那么细。每一品按照不同的标准,征收不同的税赋,相当于后世的“财产税”。

在场的四人中,牵招和现在的刘备属于“大家”,张角则属于“中家”又或者是“大家”的范畴,比他们二人是要逊上那么一筹的,而韩当则是连“下户”都算不上的奴隶(只能算作户主的财产)。

“并非在下自夸,我之出身,虽比不上刘君、牵君,与天下千万黔首相比,已是上等。”

张角即便出身于“大家”,但只属于一般的“豪右”,远非“袁家”和“杨家”那种,因为世代皆出公卿,而逐渐士族化的“世家”。

他想要更进一步,没有其他办法,唯一的途径,便是前文提过的仕官。这也可以说是,汉末背景下,“二流”豪族普遍的诉求。

那种因为自身的能力或者机缘,在家乡显名,而被州郡长官征辟的人,那都是小部分人。更多的人,是主动接近那些大人物,以换取仕官的可能。

在此动机驱动下,以往为了学术交流的“游学”,逐渐地变了味道,成为了“政治利益输送的工具”。“袁氏门生故吏满天下”就是这种情况下,最真实的写照。

列于公卿大夫门下的士人,不可胜数,人数更是高达数千人!居然需要用专门的案牍,来一一记录他们的名字!

而其故主去世之时,被举者往往需要守丧三年,与为父母和国君守丧的时间相同!

“在下往京中游学之时,个个太学生无心于学艺,反而处处交游......”

年轻的张角,怀揣着腹中的锦绣文章,来到大汉国最高的国立学府,梦想着大展拳脚。却发现心中的圣地,上到皇帝公卿,下到官吏太学生,一片乌烟瘴气,不由地感到迷茫彷徨。

张角取下头上的进贤冠,置于案桌之上。松开手中用于固定头发的帻巾,任由头发随意披散开来。

随后,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高声唱和:“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很显然,失意的张角,并没有得到机会,成为那些人的“门生故吏”。而他只是这个时代下,无数怀才不遇的士子的一个缩影。

“义公,若你为家世清白的良家子,想要出人头地,如之奈何?”

张角离开身前的案几,拄着九节杖,带着几分醉意,来到韩当的面前,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韩当别过头,不去看张角。

他不知道,他的父母皆是奴隶,因此,他生来就是奴隶。又因为会照看马匹,所以被原主家所看重,不至于日子过得那么清苦。

后来,被现在的主家刘备看上,用一车的酒,从原来的主人那儿换来,日子便过得更加好了起来。

再到后来,随着刘备走南闯北,见识更加的广阔了。知道了,即使是家中有着几亩田地的平民,他们的生活,过得也十分的艰难。

像那些没有自己的田地的贫农,靠着租借耕种乡里“豪右”的土地,才能勉强度日。

除此之外,无论是贫农还是富农,都需要承担沉重的徭役。在韩当看来,倒不如逃脱户籍,去依附那些“豪右”,至少这样,他们不需要额外承担徭役。

刘君是良善之辈,即便他是奴隶之身,在法理上,属于他的财产。但刘君却还是会付工钱给他,和那些没有田地,来依附刘君的贫农一样。

虽然刘君一直在强调,如果他有回归良籍的想法,一定会为他上下打点。他很感激刘君,甚至可以豁出去性命,但他却觉得这样的日子不错。

现在,又听完了张角他的经历,对于他的问题,韩当的心中更加没有了答案。

或许,“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是他们生来就该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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