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宙背着宁郁珩穿过怀玉城熙攘的人群、在百姓们带着笑意的注视中穿梭在灯火通明的夜色中。
叫卖声、孩童们的欢笑、老者们悠然的交谈、少男少女们在灯下倾诉着情意、赛半仙依旧坐在桥头唱着神神叨叨的小曲。
而自己被伊宙背着,走过幸福而祥和的人世间。
他是小竹笋吗,他真的可以是小竹笋吗?
这是他能拥有的幸福吗?
一定是神明同情他、可怜他,才为他编织出这份幻梦吧……
他感觉自己想要哭泣,又不知道为何而哭。
宁郁珩已经死了,不是吗?他有什么好哭的,他有什么不知足的。
但是泪水不受控地划下,落在伊宙的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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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宙背着他轻盈一跃,飞到了聆雨楼的楼顶上。
华灯点缀着茶楼,河面上是许愿的莲花灯。明月高悬。
伊宙将小竹笋放了下来,坐在他的身边。
小竹笋的眼眶通红,他茫然地望着怀玉城内热闹的集市,却总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隔了一层雾、一层纱,他分明看得见,却触碰不到分毫。
眼前被模糊了视线,耳边是分辨不清的喧嚣。
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
他要如何确信这不是一场梦?
伊宙默不作声地坐在他身边,把他揽入怀中,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放下千年的痛苦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宁郁珩”被小竹笋死死封存在了内心深处,但是这不会是最终的结局。
只要不触碰就不会疼痛的,算不上伤口。
伊宙有些难过,因为已经没人能真正的走进宁郁珩的内心了,包括她。
因为她不擅长救赎。说得再绝情一些,因为她不屑于救赎。
可宁郁珩是她必须拉出深渊的灵魂。
她的神生太漫长,因此她对宁郁珩只能同情却无法真正共情。
这对于宁郁珩来说,会不会也是一种残忍。
“小竹笋,如果你的主人实际上根本不会养竹子,你会怎么样?”
小竹笋扭过头去,茫然地看向伊宙。
他没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伊宙蓦然笑了:“所以,不如从一开始就坦率一些。记忆和情感都是留不住的东西,与其去思考它们何时会消失,不如趁它们还在,就紧紧握住。”
她转过头,看向怀中的人:“小竹笋,记得要坦率啊。因为这次结束,就是真正的结束了。”
小竹笋看着伊宙认真的眼眸,紧抿着干涩的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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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雨楼来了两位贵客。
伊宙揽着小竹笋,笑吟吟地对老板娘说:“您好,一间房。”
说着,递给老板娘一锭银两。
老板娘诚惶诚恐地接了过去,又忙不迭地把两人引到了最好的一间房。
已是亥时,茶楼早就没了散客。许是因为看到了神明与王爷的身影,楼上的客栈今夜空无一人。
伊宙知道众人的心意,于是又塞给了老板娘一枚翠玉。
“神明的馈赠不会收回,拿好就是。”
伊宙微笑地制止了老板娘推却的动作,然后拉着小竹笋走进了房间中。
门扉掩上。
与伊宙同居一室的紧张感让小竹笋慌乱不知所措,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茶,一饮而尽。
伊宙好笑地看着他的动作:“就这么紧张?”
她又没想做些什么。
然而这句话说完,小竹笋的耳朵越发通红。
伊宙无奈地站在他身后,捏住了他的两只耳朵:“回答主人的问题,我不喜欢拖延。”
来到这个位面之后,伊宙觉得自己实在是温柔地不像话。
可能因为宁郁珩看起来实在太乖了吧。
伊宙有些遗憾,没能看到宁郁珩最初意气风发的模样。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
小竹笋嗫嚅着:“主人,虽说我们已有婚约,但是在此之前同居一室,这……”、
“不许所有损礼数。”伊宙冷声打断了小竹笋的话:“你现在是一颗小竹笋,小竹笋不需要考虑这些事情。”
小竹笋支支吾吾好一阵子,才说:“我还没准备好……”
无论从哪个方面说,他都没准备好。
伊宙哑然失笑。她温柔地按住了小竹笋的额头,用上了几分力气,让他仰头看向自己:“所以你耳朵红成这样,是在想这个?”
小竹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大概会错了意,慌乱地低下了头。
伊宙坐在他的对面,好笑地解释:“你是不是要一直准备到大婚当日啊?”
小竹笋的手一抖,不慎打翻了茶盏。
他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桌面,伊宙轻啧一声,扬手将茶具都恢复了原位。
“只要一间房间是因为我不需要睡眠。你好好休息,我要去转一转。”
伊宙留下了这句话,然后揉了揉小竹笋的头,打开了窗子,化身流光从茶楼最顶层飞出。
“转一转”并非重点,伊宙要知道现在的宁郁珩是何状态。
刚才落在自己颈间的泪,伊宙没有忽视。
宁郁珩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