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昨日的记忆逐渐回笼。
最后的记忆是自己颤抖着失去浑身力气,伊宙抱着自己回到一层。自己被仔细整理好,塞进了温暖的被子里,昏沉睡去。
江衍时从床上坐起,才发觉自己身上并没有多少布料。
说得再精准一些,是全身上下只留着一个项圈。
昨天洗好的作战服,此刻放在自己的床边。
浑身都酸痛着,像是散了架一样,尤其是双腿,站起来的时候甚至还在打颤。
实在是……
就算在帝都白塔经受训练、或者与异兽作战之后,江衍时都没有过这种奇异的感觉。
那样痛苦与欢愉交织的旋涡中,他被迫忘记一切,只能感受伊宙带给自己的全新体验。
她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江衍时穿好作战服,准备推门走出房间的时候,居然有点不知所措。
他应该怎样面对伊宙?
回忆起自己昨晚到最后完全控制不住的声音,被水母放下后颤抖地环着伊宙脖子的手,无意识蹬踹的双腿,失神的视线……
伊宙冰凉的手与水母们柔软的触手将自己重重控制,无处躲藏。
在这一方面过于生涩的哨兵不敢再继续回忆,只能把通红的脸埋进了手心中。
他能不能不出房间啊。
显然不能。
门被从外拉开,开门的是那只熟悉的冰蓝色小水母。
小水母看到江衍时后,快乐地在空中浮游着,还挥舞着触手跟他打招呼。
江衍时再次把脸埋了回去。
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要怎么面对这些可爱又可怕的小水母了。
终于收拾好了心情,江衍时僵硬地走进了大厅。
大厅空旷着。
伊宙不在这里。
这一认知让江衍时没来由地有点失落。
小水母绕着低落的江衍时游了几圈,用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游到了桌子上。
是让他跟过去看的意思吗?
江衍时走到了桌旁,那里有一张字条。
拿起字条,上面的字迹清隽潇洒,笔锋的棱角分明。
“我有其他事去做,你在这里独自生活七天不要出去。”
是伊宙给他留的字条。
她去了哪里?为什么留这样的字条给自己?
江衍时心中疑惑又失落。
小水母用触手打开了桌子旁的储物柜,柜里备好了水和食物,正好足够食用七天。
是伊宙准备的,
可是,为什么?
江衍时独自坐在桌旁,冰蓝色的眼睛雾蒙蒙的,像是蓝宝石无人照看把玩,于是落上了薄灰。
他的身边,同样是冰蓝色的小水母正在与伊宙密聊着。
“主神大人,江衍时看起来好难过的样子……您真的要把他独自扔在这里待七天啊?这,这有什么意义啊?”
“事先脱敏、肌肉记忆加深、服从度训练,七天之内他需要完成这些事情。”
“我一句都没听懂……”
天道水母看着自家崽子失魂落魄的脸,偷偷地埋怨着主神大人。
虽然主神大人早就说了她一点也不温柔。但是,也没有第一天吃完,第二天就放置的啊!
什么恶趣味!
伊宙正以天道水母的视角观察着江衍时。
今天是服从度训练的第一天。
从极乐的天堂坠落至孤独的地狱。江衍时正处于最需要安抚的时候,却被想见的人独自放置在了这里,巨大的落差感给江衍时造成的难过必然是巨大的。
但他必须接受。
江衍时沉默着吃过饭,在桌子旁静坐了一会儿,去了地下安全屋。
安全屋被打扫得很好,丝毫看不出昨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里曾禁锢着自己识海中发狂的野兽。
那里也见证了自己从未体会过的欢愉。
江衍时坐在石台中心,像是在发呆,眼中却带着几分落寞。
天道水母跟着江衍时游了过来。
江衍时把小水母捧在手心里,想跟它说句话,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哑得厉害。
自己昨天到底被迫哭了多久……
太过分了……
江衍时突然有点生气,他狠着脸戳了戳冰蓝色的小水母:
“你昨天欺负我。”
低哑的声音中带着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暧昧意味。
天道水母只能任由江衍时不轻不重地戳着自己,在心中大声哀嚎。
它好无辜啊!它昨天明明被屏蔽得严严实实!
而透过天道水母的共享视线,伊宙看着江衍时控诉的眼神,笑得顽劣。
自己不在身边,江衍时就控诉到自己的精神体头上了。
行吧,伊宙接受他的控诉。
昨晚自己是稍微过分了一点,把江衍时的哀求声和痛呼全都忽略掉了。
到最后,江衍时被自己折腾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剩无意义的哽咽。
他果然哭起来的时候最好看。
第二天。
哨兵的身体素质很好,恢复能力强,今天已经没有不适感了。
于是江衍时就像在北区的平常一天一样,起床、进食、锻炼、在终端查阅任何与十七年前战争有关的信息,结束这一天。
这是平静无波的一天。
但已经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比如身边陪着自己的小水母。
比如心中抑制不住的微妙情绪。
第三天,依旧只有自己。
江衍时莫名地有些烦躁,他把柜中所有的食物都拿了出来,然后一股脑地塞进了嘴里,鼓囊囊恶狠狠地嚼着。
真是幼稚得可以,江衍时在心中嘲笑着自己。
天道水母呆滞地看着江衍时拿出了作战时的态势,吃光了所有储备粮。
自家崽子是不是已经被主神大人玩坏了啊?!
“主——”
“我看到了。”
天道水母的哭嚎声还没开始,伊宙已经平静地开口:“他在试探我。”
主神清冷的声音中有着微弱的笑意。
但是还不到时候。
江衍时暂时还不能知道,他确实一直都在自己的注视中。
第四天。
柜子里没有新的食物。
江衍时心中的烦躁已经到了极点。
她真的没有管自己!
就算是把自己当宠物,也不应该说走就走,对宠物丝毫不关心吧!
江衍时卷腹的动作比往常更迅速用力,肌肉在作战服下鼓起,汗水顺着鬓角流到了颈间,喘息声夹杂着无名怒火。
天道水母紧张地看着江衍时憋着气的脸。
可千万别生气!主神她看得见!
小天道毫不怀疑,要是江衍时的怒气超过了主神划定的范围,主神绝对会毫不留情地撒手就走,直接抛弃江衍时和这个位面。
更可怕的是——没人知道主神划定的范围究竟是什么!
江衍时刚暂停了运动,小水母立即游了过去,用自己的触手擦去了江衍时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江衍时心中的火焰瞬间就被熄灭了。
转而燃起的,是另一种难以言说的火焰。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把额头贴到了冰凉柔软的小水母上。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烦躁从何而来。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抱怨。
他只是想伊宙了。
第五天。
江衍时依旧重复着固定的作息生活。
柜子里依旧没有食物出现。
第五天晚上,江衍时又到了笼中。
他依旧带着水母流光缠成的项圈。
坐在石台上,江衍时捧着小水母,表情平静:
“小水母,我饿了。”
天道水母一点也不明白——
江衍时到底为什么要揪自己的触手啊!
第六天,江衍时的终端收到通讯邀请。
来自俞弥。
“嘿兄弟!你可得代表北区好好感谢伊宙向导啊!我们把恶魂基地搜刮了一遍,好东西是真多啊!”
全息投影中,俞弥的脸上写满兴奋。
他激动够了,四周张望了一圈:“诶,你这是在帝都吧。你不是要陪着伊宙见女皇吗?伊宙不在你旁边吗?”
“她不在。”
江衍时低垂着眼帘。
俞弥一脸揶揄:“怎么样,追到手没?人家明晃晃地对你有意思,你可千万抓住机会赶紧出手!”
“不用。”
“兄弟,我这就得教育你了。”
俞弥开始了夸张的说教:
“伊向导长得那么漂亮,能力那么强,四舍五入对你还有救命之恩。虽然性格冷了点,但是对你可比对我们友善多了!这是什么?这是偏爱!我要是你,伊宙就算是让我当狗,我都愿意。”
“不行。”
江衍时掀起了眼帘,目光瞬间锐利:“你不能愿意。”
俞弥被江衍时的反应弄愣了:“啊?不是,我凭什么不愿意啊?要不是伊向导人家看不上我,你以为轮得上你陪她去帝都啊……”
俞弥的话没说完。
他被眼前看到的投影震住了,表情当场凝固,瞪圆的双眼显得无比滑稽。
江衍时把自己的终端下移了一些,让终端另一头的人能看清自己脖子上的项圈。
冰蓝色的水母流光交织成的项圈。昭示着自己的主人。
江衍时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其他别的心情。
“她已经有我了,所以你不能愿意。”
江衍时的声音正经得像是在做汇报。
终端不知何时被挂断,徒留俞弥石化在了原地。
啊?
夭寿了,自己表弟去给伊宙当狗了。
……
这好事怎么轮不上自己啊!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刚才江衍时说出“她已经有我了”这句话的时候,为什么在脸红啊?
那种独守空闺的表情到底几个意思啊!
还有那个项圈……
俞弥死死闭上了双眼。
哨兵的好视力绝对不是用来做这种事的。
那个项圈根本遮不住江衍时脖子两侧的指痕。
你们两个到底玩得有多花啊!
呆滞之余,白文羽走到了俞弥身后,拍了他一下:“不是说要问候江少校和伊向导他们吗?在这儿发什么呆?”
“问候完了。”
俞弥的声音安详而缥缈:“伊向导出去忙事业了,江衍时刚被滋润完,现在窝在家里思春。”
白文羽:……
“我给你做个精神安抚吧,你精神状态可能不太好。”
“谢谢不用了,我的精神状态好极了……”
“那就是你的脑子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