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然没理他的冷嘲热讽,苦笑了下:“我一月薪金一百多大洋,这还是做探长和通译两份工才能得这么多,要吃要喝要住房,幸好没老婆孩子,才攒下了点,就这点薪水,你说能攒下多少?”
郭璞切地一声,露出不相信的神情:“别跟我说你们没外快?”
张然脸色不变:“当然有外快,一个月算下来加上薪水也就两百来大洋,好些的时候也就多一二十。这钱真不算什么。”
是不算什么,但已比租界里百分之八九十的人好多了,不说他,就郭璞这甲级巡捕,拿着二十多大洋,在租界里也算是能生活自如,不像好多人还生活得水深火热。
张然想想道:“盖房子时找我老师筹措一下应该没问题,到时赚钱的时候给他一个干股就是。”
郭璞伸出大拇指:“你这点做得不错,钱是赚不完的,不仅自己赚钱,还要带着其他人一起赚钱,这叫先富带后富,大家共同富裕!”
张然望着他:“你这理论真是一套接一套的啊!奇怪,也不知道这雷到底劈了多少东西进你脑子里了,我才不相信以前大字不识一个的郭璞能讲出这些来。”
郭璞嘿嘿笑着,没再说话,雷劈给他的东西太多了,二十一世纪的知识文化,放到这二十世纪初,说出来真要吓死张然。
当然,劈来的文化,现在能用多少还不清楚,不过,风水这点,那用起来是真正的顺溜。
租界巡捕的工作,说多,那每天都有鸡毛蒜皮的事在烦着,说没有,就像现在,一上午,张然和郭璞放飞自我也没人管,反正在老闸来说,有事的时候找他,没事,也没人敢管他有没被点卯。
郭璞自也是跟着鸡犬升天。
下午时,最重要的事当然是去找那塌了房子的打听,那房子的房主是谁,有没人卖。
到附近一问,张然和郭璞不由对视了一眼,因为他们根本想不到,这栋房子和后面连着的杂院,都是属于一个人,那个人和张然、郭璞还有一面之缘,对,也就一面之缘,因为就看到过一面,然后就被砖瓦埋在了下面,到后面翻出来,房主就成了七死二伤中七死之一:
房主就是从阳台摔下,然后被砖瓦埋在下面的那个大胖子。
房主死了,这名下的自然是由房主的家属来继承,但这胖子无儿无女,唯一的家人就是一个刚讨了不久的老婆,也就是那七死二伤中二伤之一的那个女人。
那天太过于震撼,对于胖子根本没看出来长什么样,张然和郭璞也没必要去知道他和什么样,现在么当然在租界仁济医院的太平间躺着,问了下,其实躺着也就是等他老婆伤好了,然后再想办法弄到租界外去埋了。
他老婆跟贝祖贤一样,被砸晕了,到晚上才醒过来,不过稍严重的是手断和腿断了,打了石膏在医院躺着动弹不得,据说听到自家老公死了,哭得那叫一个伤心,还动到了伤口引起出血。
张然他们自是要去探望一下自己救出来的人。
很西式地买了一束花,只是张然比较糊涂,也没问一下,买的是一束玫瑰,买了到仁济医院门口的时候,郭璞才小声说玫瑰不大适合送给病人。
张然望着郭璞,木然道:“我买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到医院门口了说出来,还有个屁用?”
他要被郭璞气死了。
郭璞耸耸肩:“哥哥,你好好回忆一下,你买花的时候,有跟我说是去送病人吗?”
张然脑里转了半天,他想当然地以为郭璞会知道,因为下午他们去问了那塌的房子,然后去买的花……这不理所当然能想到吗?这小子怎么就不能多联想下?
张然看着一束的红玫瑰思巴达了,站在医院门口好半天才说道:“管他了,反正就是来探视一下,人家估计会以为是巡捕房送的,不算是我送的。”
郭璞看着他,哦了一声,现在他也算是看明白了,张然这老光棍固然有风水上的原因,他凭自身实力,不单身那才是奇怪。
进了仁济医院,报上打听来的继承女房主名字,护士指了下一间,张然看着笑了,和贝祖贤也就隔了一层,一会看完这女房主,顺便还能去找贝祖贤聊个五毛的天。
进了病房,正好看到护士把女房主的床摇了起来,那女房主完全是动弹不得的,护士摇的时候估计床的摇杆有些问题,摇着十分吃力。
郭璞使了个眼色,快步上前接过了护士手里的摇杆,张然则是把玫瑰放到床头,然后轻轻把女房主的上半身扶了起来。
护士空出手来,拿了两个枕头来,给病人垫在了后背,女房主一半身体打着石膏,一半身体盖着被子,半躺着看两个活雷锋——当然这时候还没雷锋——善人。
张然灿然一笑,露出一提整齐洁白的大牙,在郭璞看来,笑得很阳光,只不过露的牙超过了七颗就有些吓人了,但好在他们现在带着善人的光环,女房主了没介意:
“你好,我是老闸巡捕房的探长张然,这是我手下郭璞,那天,就是我和他把你从瓦砾里救了出来的,这两天一直忙于处理后续事,也没来得及来看看你的伤势,今天抽空了,我代表我们巡捕房来探望一下您。”
女房东也就二十多岁,那天惊鸿一瞥,她的胖子老公估计有五十岁上下,典型的老夫少妻,自然,这个少妻长得还是非常娇媚了,两只大眼水汪汪的,看着张然时我见犹怜。
现在又因伤看着有些憔悴,更是怜上加怜,眼睛望着张然时,让张然这见惯了的老鸟都有了片刻的恍惚。
“原来是救命恩人啊,请原谅我有伤不能起身行礼。江柔在此谢过张探长、郭巡捕了。”
女房主果然人如其名,说起话柔软香糯,带着苏州那方向的恬静柔和。
张然回过神来,急忙道:“什么救命之恩就不要再提了,我们是巡捕,救助市民百姓是我们的职责,嗯,你们交了绢税,我们拿了薪水,做这些是份内之事,您不要说什么恩不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