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圣龙点点头，沉声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人很识时务，立刻就转身离开了。
金圣龙看着那人的背影，不由陷入了沉思，他对宋小吟的感情的确颇有一些复杂，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一开始的确是利用，但后来他其实也分不清了，是长达十几年的怀念，还是刻意回避的愧疚？
亦或者都有之，不然他也不会为了一个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宋氏百草录》下半部，把宋小吟留在身边十几年。
金圣龙有些犹豫不决，心中的天平也在摇摆不定。
一方面是对刚醒来的宋小吟有些近乡情怯，一方面则是顾忌着尹家人，尽管这些年来他早就已经对挟恩求报的尹灵和贪得无厌的尹成厌烦至极了。
虽然他刚才脱口而出要和尹灵离婚，但他内心深处其实没有那么坚定。
他和尹灵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又有了金漪澜这么一个近乎完美的优秀女儿，不管是顾念旧情还是考虑到名声和形象，他似乎都应该选择家庭这一边。
然而这一切，都在尹灵把徐素英送进急救室后，第一时间找上他兴师问罪的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尹灵再也无法保持体面和优雅，指着金圣龙的鼻子就骂道：“都怪你，要不是你我妈也不会被气得进急救室！你是不是就想把我妈气死，你好和我离婚？”
金圣龙下意识环顾四周，眉头紧皱：“这里是公众场合！你能不能别像一个市井泼妇一样！”
“市井泼妇？”尹灵气得眼睛通红，她万万没想到她和金圣龙当了那么多年的夫妻，不管是对外还是对内都始终扮演着贤良淑德的形象，如今却换来了金圣龙一句市井泼妇。
不过她还残存着一丝理智，知道这里是医院，周围还有很多病人，只能暂时忍气吞声，“回去我再找你说清楚！金圣龙我跟你说，我跟你没完！如果我们离婚了，我要你净身出户！”
金圣龙冷笑了一声：“你可以试试看！”
说完之后，他彻底不想再理尹灵了，直接转身离开。
“你去哪里？你给我站住！”尹灵气得直跺脚，她想要追上去，却又挂念着还在急救室里的徐素英，最终还是眼睁睁看着金圣龙消失在走廊尽头。
金圣龙原本还想留下来看看徐素英的情况，但尹灵几句话直接让他的天平倾斜向了宋小吟，他转身直奔顶楼的VIP病房。
来到宋小吟病房前，他又脚步一顿，忍不住对着窗户的玻璃反光照了照镜子。
他和宋小吟已经整整十几年没见了，不久前他才见过宋小吟，知道宋小吟的容貌没有多少变化，和十几年前差不多，但他却已经老了。
尽管金圣龙这些年来保养得非常好，作为中医世家传人，他也按照驻颜滋补药方吃了不少大补之物，让他看着比同龄人年轻了不少，头发乌黑浓密，也不怎么显老态。
但也仅仅只是这样而已，不管是他的眼袋还是眼角纹，还是皮肤上的暗沉和纹路，都无一不在提醒他已经老了的事实。
比起十几年前那个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金圣龙，如今的金圣龙沉稳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
金圣龙忍不住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发型，又整理了一下衣服，确定一切妥当之后，他才敲了敲宋小吟的病房门。
病房里响起了金奇林的声音：“医生吗？进来吧。”
金圣龙脚步一顿，还是推门而入。
金奇林抬头发现是他，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来这里干什么？”
金圣龙打量了病床上的宋小吟一眼，宋小吟已经休息了，她面色红润，呼吸平稳，看上去状态不错：“我听说……你妈醒了。”
金奇林十分警惕，语气不善：“这关你什么事？请你出去。”
他之前和金圣龙虚与委蛇，完全是为了保险柜钥匙，如今钥匙已经到手，他自然不想再和金圣龙有什么瓜葛纠缠了，恨不得明天就带着宋小吟出院。
金圣龙眉头微皱：“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爸，你这是什么语气？”
金奇林冷笑了一声，正想和金圣龙翻脸，但就在此时，宋小吟的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
“小奇……”
宋小吟显然是被两人的动静吵醒了，她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尽管金圣龙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过宋小吟的声音了，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心神一荡。
比起尹灵情绪崩溃时尖锐的声音，宋小吟温柔又优雅的声音，就像潺潺流水一样，抚平了他焦躁的情绪，让他如听仙乐耳暂明。
他就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忽然心跳不已。
金圣龙激动而又克制地看向了床上的宋小吟：“小吟，你终于醒了！”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等你……”
金圣龙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这些年的每个日日夜夜，我无时无刻不活在后悔之中，是我对不起你，你放心，我会好好弥补你的。”
金奇林没想到金圣龙居然这么不要脸，简直恨不得当场弄死金圣龙，然而和金圣龙同归于尽，一命换一命。
但他更怕宋小吟被气到，如今宋小吟刚刚醒来，情绪不宜太过激动，下意识紧张地看向了宋小吟。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宋小吟的反应竟然意外地平静，她淡淡地看了金圣龙一眼：“金先生，我没什么好和你说的，请你立刻离开。”
金圣龙苦笑了一声，但也见好就收：“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在埋怨我，但我当年真的是有苦衷的……我先不打扰你了，下次再叙旧吧，你好好休息。”
宋小吟闭上了眼睛，显然不想见到金圣龙：“叙旧就不必了，我马上就会出院，之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吧。”
金圣龙顿时一愣，他设想过宋小吟醒来后的无数种反应，或是痛哭流涕说他是负心汉，或是心如死灰不愿理他……
但这些反应，无一不是证明宋小吟还在乎他。
他原本胜券在握，觉得宋小吟怎么可能不在乎他。
金圣龙笃定宋小吟一定还在乎他。
然而宋小吟通通没有，她的反应很平静，平静得他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一下子就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