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测试结束之后，是一晚上的休息，这休息短暂的如同天边的蜃景。
那些本来无望通过测试的人，激动之下，仿佛一眨眼，就要再次面临第二天的严峻考核。
一生过不了几个坎，这两天过了几乎一生的坎。
范震总比他们要好些，他不喜不悲，早就知道自己天赋还行，早就知道自己天赋也就那样。
他所依仗的，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的那股狠劲，即使水中无月，他也可以把水抽干，哪怕这水是海水，有没有月亮，他都要摸个究竟，探个彻底。
或许月亮抓不到，但是他能在过程中抓到鱼虾螃蟹，或者抓到遇难海船遗落的珍贵宝物，也算得上是满载而归。
这时候，即便抓不到月亮，又有什么关系？
范震就是这种人，他最不怕劳心劳力，他怕的是自己没有目标，怕的是自己不动。
不动就不会发现，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不动，永远都没有相遇的结果。
即使命中该有，不动的话，这份“有”也会渐渐滑落，成了别人口袋里的宝贝。
那天夜里，叶乔托人给他送了一封信。
信上说东青城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范家似乎知道了幕后操纵的人是范震，所以他们都来央求叶乔替他们说说情。
他们愿意与范龙切断任何联系，叶乔没答应。
反倒是范震的母亲有些心软，提过一句，要把范家原来的业务再还给他们。
冤冤相报何时了。她这么轻轻说过。
还有就是，叶乔在信的最后，说道：
“震哥，我没有你的天赋，也没有你的坚持，我走不了武者仙道的路子，所以只能在世俗中打滚，红尘里的规矩我得守，家族里的安排我得听。
“我马上就要结婚了，对方是梅城吴家的千金，是我父亲早些年指腹为婚许下的婚约。
“她叫吴真真，据说是个大美人，会是个贤妻良母。等震哥通过考核了，回来参加我的婚礼吧，我特意让家里人把日子往后拖了拖，等你回来。”
范震轻叹一声，望着窗外天边的月亮。
那月亮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扁了？跟一把镰刀似的，上次好像还是满月，像个月饼，一下子就被谁咬了一口。
月亮下是空荡荡的一片，连一朵云都没有，空荡的似乎一切都是假象。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快得跟假的似的。
一眨眼，好兄弟都要结婚了。
范震睡不着，放下了信，起身往外走。
他现在还是一身灵肉，睡不着就想锻炼锻炼，自己的炼筋境界只算得中上，距离巅峰还有一肚子灵肉的距离。
他需要把身上这些能量消耗掉，也消耗掉他多余的情绪，以及无处释放的孤独。
整个东莱城都在沉睡，街道就像是一条盘曲沉眠的蟒蛇，因为模糊月光的遮掩，街道真的如同蟒蛇一般呼吸起伏，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风吹过店家的旗招，木头块呼啦啦作响，替这阵风说出了心里话。
范震小步快走，绕着沉眠的街道游曳，一边走一边回忆过往种种。
小时候在医馆跟随父亲学习药理知识，而后自己钻研丹药之道，虽不得法，却也是一种难忘的精神体验。
他记得小时候父亲生了一场大病，相邻几家医馆的馆主都说没办法，不愿意出手，小小年纪的他跑了大半个东青城，才请来一位名医，出手救助父亲。
那时候的他，感觉半个东青城就好像有整个世界的宽度。
而现在，他已经绕着京都东莱城走了三圈，用脚步丈量距离，心里也不觉得有多远。
大抵人生就是这样，见多识广之后，以前总觉得是天大的事，如今放在心里，也变得不那么要紧。
直到日出东方，晨曦像个害羞的孩子，偷偷爬上来看一眼人间，羞红了半边脸蛋。
范震身上全是汗水，不过那些多余的灵肉已经消失，他重新恢复了原先清瘦的身材。
不过这次他身上的肌肉明显膨大许多，之前的他就像一只干瘪的气球，如今一下子鼓胀起来，给人一种肉眼可见的力量感。
人世间开始热闹起来。
范震回到客栈，让店小二打来热水，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澡，洗澡水从清澈变得黢黑。
这些排出体外的杂质，都是他筋膜中间积累的污垢，武者第二层级，便是要将这种污垢清除干净，使的自身筋骨焕发新生。
范震在客栈后院，试了试拳脚，没有动用赤日精气的前提下，一拳就能打断铸铁拳桩。
“力量大概增幅了三倍，如今估计得有三千多斤的力量，难怪都说‘一重关就是一重天’，炼筋层级的武者力量根本不是炼肉层级武者能比拟的。”
准备妥当之后，范震离开客栈，去了道宫学府的外府。
今日的测试不在外府进行，而由外门长老带领武者前往道宫山“神浮塔”进行。
道宫学府院内，昨日通过天赋测试的武者一共二十八位。
在这些人当中，那位如同鹤立鸡群的丘昆，依旧保持冷漠神态，如同精致的冰雪雕塑，矗立在一堆马虎捏造的雪人堆里。
人们敬仰他，却又忌恨他。
范震走到近前，故意与丘昆保持一定距离。
丘昆与外门长老攀谈结束之后，有意无意往范震这里瞧过来。
直到周善本等长老全部到齐，他们三位长老各自领了九人或十人，拿出各自的飞舟法宝，载着人往道宫山飞去。
武者们都是第一次乘坐这种飞舟，欢呼声不断。
丘昆却一脸淡然，没有大惊小怪。范震也只是偏头看了眼云下的东莱城，人儿小的如同蚂蚁，不过他只是轻松一笑，不似他人那般高声呼喊。
让范震意外的是，丘昆不仅选择了跟随周善本长老一起，还在飞行半道，人们都专注于云下城池的时候。
他悄悄来到范震身旁，与他一同望着飞舟之下的山河人间。
“这就是人间，熙熙攘攘的，只为了名利，不觉得可笑吗？”
丘昆冷不丁的问了范震这么一个问题。范震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
像这种天才突然靠近自己，一定是别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