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沙盘外的沈时闯静静的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其实他一开始以为这次只是一场单纯的农民起义。
但是……怎么搞得像是书本上的赤色革命?
按道理来说,现在这世界,生产力还远远达不到那个标准,虽然他读书不多,但是也知道这赤色革命是发生在近代的。
而现在这个沙盘世界中的时间,他左右转悠了一圈,火药还没出现呢,准确的来说,连个硝石矿都没有,哪来的火药?
也不能这么说,零星的硝石还是有的,但是沙盘世界的蚁人并不知道这种矿石的用处,对于武器的认知太过于浅薄,仍旧还是停留在旧时代冷兵器刺刀见红的时候。
近代的赤色革命之所以发生,那是因为经历了思想的启蒙,文艺复兴启蒙运动先奠基,然后工业革命提供生产力以及大量的工人,再然后才有了苏维埃。
至于后面的,农村包围城市,那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看沙盘内现在的状况,思想是一直被教会统治的,虽然统治的时间不久,才不到一百年,但是也是好几代人了。
而这个卡门组织,不管是从数量还是质量上来说,都不是教会的对手。
他从上帝视角来看,教会的军队可远远不止明面上的这些,摆在眼前的只是冰山一角,能够控制整片大陆以及整个国家的,可从来不单单是靠信仰,强悍的武力更是为其保驾护航所不可缺少的。
思考了几秒钟,沈时闯觉得,这样的革命,应该是以失败告终的。
虽然有句话说的很好,要根据本国国情来因地制宜的进行革命,不能盲目照搬,但是……现在的革命军,他是真的不看好。
主要还是因为没有工业革命,生产力没有跟上,很难养活人啊。
不过还是蛮期待对方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样的,毕竟难得沙盘有一次的活动贴近自己的时代轨迹,他还是很乐意看看的。
至于下场参与进去,他倒不是不想,而是有些不敢了,之前进入沙盘的记忆时间太久了,久到他差点连现实世界的生活和身份都快忘了。
神情都有些恍惚,毕竟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一名还未满十八周岁的高中生,在沙盘里要是玩上个几十年的,那么会不会自我认知被沙盘里面的那段记忆给吞噬颠覆呢?
他上次脱离沙盘之后就已经神情有些恍惚了,甚至感觉自己都有些不是自己,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所以不能如此大规模频繁的进入沙盘了,躲在上面看看其实也是一种别样的乐趣啊。
至少他可以很利索的控制太阳了,之前那几次进入沙盘之后,外面的暖灯都没来得及管了,现在就好了,嘴里叼根冰棍,手里拿着排插的线,看哪不顺眼就把哪个方向的灯给灭了,简直不要太舒服好不好。
按照他的习惯,是喜欢一分钟按一次,但是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人又不是机器,出点错误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所以有时候是一分钟点一下,有时候是一分钟点十下,现在嘛,吃冰棍的时候他不想动,于是整整五分钟都没有太阳升起。
他看了眼手机,刘桂芬依旧没有什么消息发过来,令他有些许烦躁,轻轻的砸了一下沙盘的边缘,引起阵阵震动。
好了,现在冰棍吃完了,太阳该起来了。
沈时闯按下了排插上的按钮,红灯唰的一下亮了起来,刺眼的光芒在沙盘的另一角闪亮,好似真正的太阳升起。
……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这阵风刮得如此猛烈。
钱默看着面前神情严肃的张立,知道教会的上层已经发现了劳工报这个新生的报社。
但是这劳工报才发行了不到一周,不过这也从侧面映射出了劳工报的影响力有多大。
“钱先生,这次的忙恐怕我没有办法帮了,劳工报的事情已经被捅到了教会的上层,今天已经有祭司准备明天向教会的主教汇报这件事情了,一旦这件事情被捅出来,到时候劳工报势必会被封禁的。”
张立紧紧皱着眉头,他也试过动用自己的家族影响力来运作一下,但是到了这一步一定会牵扯到自己的父亲,自己之前试探过对方,问过对劳工报的看法,对其的态度并不支持,特别是这次的风声来了之后,更是严厉禁止他和劳工报沾上任何的关系。
即便是如他这种军武世家,面对教会这种庞然大物,也需要小心翼翼的伺候。
“我明白,这次发现的是哪一名祭司?”钱默将手交叉搭在下巴上,叹了口气问道,“如果时间还来得及的话,我们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拦下他。”
“没用了,发现的不单单是一名祭司,而且,拦下来也没什么用,这事情不从根源上解决,是没有用的,我们现在还是想想怎么躲避吧。”
张立摇了摇头,自从他回去之后,经常和钱默待在一块讨论,每一期的劳工报都会看,他对这种新的理念很喜欢,对于现在这个国家,继续等待那只能原地等死,必须要找到新的救国之路。
而这条道路,在他目前看来,就是极好的一种制度。
最近从西风城传过来的一些信件,钱默都给他看过,他越来越对人民谠以及领袖赵泽感兴趣。
将权力全部归于底层的人民,然后由他们来监督以及统治这个世界,能够很好的确保教会这种组织的出现。
人不是一开始就贪婪的,都是一步一步变化而来,每一个昔日的热血少年都有可能变成明日腐朽的堕落者,甚至他都有可能。
而及时的更换权力者,不仅可以保持高层的新鲜性,也能让底层的声音传到上层去。
人民有希望,每个人都有希望,那么军队的实力自然会强悍,国家也就不会灭亡,他们也就不会亡种。
唯一不足的是,如果全世界都是无产阶级了,像自己这样的,应该算是资产阶级吧,那到时候会如何自处呢?
是毁灭?还是顺应潮流?
张立对于底层的平民和奴隶态度其实都很平淡,并没有其他谠内的很多人一样对他们感到很同情,也没有对谠内各种为平民说话的宣言感同身受,无法共情。
因为他出生就和他们不一样。
他只是为了这个国家罢了。
“主教?明天就要汇报吗?那不如今天我们主动出击,如何?”钱默沉思了一会开口道,与其被动的等待宣判,不如直接出动。
张立被钱默的这句话给整的有些错愕,他眨巴着眼睛,似乎是想说你没有说错话吧?
主动出击?
主动让对方被封吗?
要是看到劳工报上的内容,什么无产阶级,什么劳工是世界的主人,将来的世界必将是劳工的世界而不是教会的世界。
这些东西要是直接放到主教的面前,对方不把你直接拿下宣判为异端然后吊死,张立能把他名字倒过来写!
只见钱默摇了摇头,淡定的看了他一眼,“当然不是这么直接说的,要靠脑子。”
“靠脑子?怎么靠脑子?”
“我这段时间调查了很多关于主教彼得·朱的事迹,得知他是一个极度贪婪的人,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将报社的事情盖过去,也不需要盖多久,只要盖过十天半个月的就够了。”
“这能行吗?”
张立有些迟疑的发问,他对这种方法有些怀疑,虽然知道对方确实是很贪得无厌,对钱财财宝的热爱简直是闻所未闻,但是涉及到这种原则性的事情,也能贿赂过去?
“赌一把呗,大不了我就死了,干革命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子上的活,死了就死了。”钱默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他加入卡门组织的时间虽然不长,仅仅一年罢了,但是因为还是个年轻人,骨子里的那一股冲劲和热血正是人这一辈子之中最巅峰的时期,根本就不惧怕死亡。
因为在他的思想中,这是为了革命,为了伟大的事业,自己这一条命又能怎样呢?
“这……那你要怎么去见主教?要知道他可是教会之中的大人物,一般人可见不到他。”张立心中暗暗被对方的疯狂所震惊,但是也被这果敢的气势所折服。
“老张,咱俩关系不错吧?”
钱默没有直接回答,转而问出了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嗯……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在我心中,你很对我的脾气,关系还是很好的。”
“那就对了,见主教这事,还是得靠你引荐,”钱默一拍手,搂住张立的脖子,热情的说道,“俗话说得好,为兄弟要两肋插刀,现在是时候插刀了。”
“这……”张立有些犹豫,他在想这种大事情如果去了,万一失败了,那后果——
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背后的家族要是被牵连到可就麻烦了。
“张立,成败就在这一次了,我知道你心里很犹豫,但是你要知道,干革命这种事情,两面三刀是禁忌!”
钱默看着对方的神情,依稀能猜出来对方在纠结什么,无非就是瞻前顾后,还没彻底下决心。
“你要么,就彻底的站在我们这一边,为推倒旧世界而努力,要么,就站在我们的对面,成为敌人,如果是后者,你现在离去,我和你划清界限,我是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你和我们有过瓜葛的事情,当然,你也得一样。”
“我……”张立的眉头几乎拧到了一块,他实在是想不好,走?可是……他也很向往那样的世界。
留?要是失败了呢?
钱默重新坐下来,看着对方脸上那犹豫的神情,心中也升起一丝于心不忍。
“你要是现在就走,以后不管是革命失败还是成功,我都拿你当朋友,毕竟这段时间相处的很愉快,而且你要想清楚了,其实我们这个革命,对抗的就是你所在的阶级,你要是跟着我们干,那可是背叛了你的阶级。”
“你要想清楚。”
张立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他又何尝不知呢?
享受阶级身份带来的利益,确实是很舒服的,而背叛阶级,将来自己获得的,可能远远不如自己所付出以及失去的。
那……就这么走了吗?
不!他张立曾经就一直都不满教会所统治的世界,一直浑浑噩噩的,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一丝光明,难道就因为路途遥远就要放弃吗?
他求的,真就是这所谓的荣华富贵吗?
人这一生,最多也就几十年,相比于浩瀚悠长的人类历史来说,这又何其渺小,不过弹指一瞬间罢了。
他爱的是这国家,而不是这所谓的阶级。
他啊,就不争这一时之利了,他要求的,是万世之名!
要将自己的名字刻在新世界的丰碑上!
张立摸了摸鼻子,看向悠然坐着的钱默,咧嘴一笑——
“你刚刚说从此离去以后还是朋友,那要是留下来呢?”
“那就是兄弟,真正的兄弟,生死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