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大夫捻着美髯一脸肃然的把着脉,足足半炷香的功夫,老大夫才松开老树皮一样的手。
一双沉静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凤梧,“这位夫人身体非常康健,胎儿也正常。”他把脉之所以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是因为这位夫人的脉象十分奇怪,按理说已经五十的妇人,脉象怎么会跟二十几岁的妇人脉象一般平稳有力,没有一点老人病。
这点让他万分费解。
姬长生听医生说他的媳妇和孩子都没事,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才堪堪放下,随后又想着媳妇怀胎十月的辛苦,赶紧缠着老大夫问一些孕妇平时需要注意的事项。
他的记忆力非常好,但还是怕自己遗漏了,从房里找来笔墨,耐心的一点点记录下来。
那耐心的样子,把一旁的徐腊梅和熊小兰看的都羡慕了。
没成想,最不着调的一个人,病了一场,性情也跟着变了,成了远近村庄里疼媳妇的第一人。
把大夫最后一点知识都榨干了的姬长生,付了不菲的酬资,又安排人把老大夫客客气气的送回了镇上。
众人见孕妇没事,都各自回了家。
“媳妇,刚熬好的鸡汤,去了浮油,你趁热喝。”想了想,姬长生自己搬了凳子过来,坐在床沿边,端着碗,手里的汤匙搅了搅碗里的鸡汤,舀起一勺缓缓吹了吹,送至凤梧唇边,目光期待而温柔。
凤梧享受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欣然干掉了一大碗鸡汤,外加一些鸡肉,胃里暖暖的,牵着郎君的手,覆在小腹上,“郎君,放轻松些,我们的孩子很健康,你还没跟他打招呼?快同它说说话吧!”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姬长生有种几欲落泪的冲动,半跪着把耳朵贴在媳妇的肚子上,听着里头强健的跳动声,姬长生一颗滚烫的心像是浸在温柔的春泉里,柔柔的,软软的。
“宝贝,我是爹爹,你在娘肚子里要乖乖的,等你出来了,爹带着你去骑马打猎,教你读书识字,还给你做美味佳肴,可好啊?”
一乡村老妇年近五十还老蚌怀珠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家都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居然能让五十岁的老妇人怀孕生子,传言越传越离谱,导致凤梧作坊生产的肥皂越卖越好。
有商家甚至炒出用了这肥皂,更容易受孕的虚假广告出来。
凤梧知道的时候都有些哭笑不得,她之所以怀孕,和年龄关系不大,这孩子,就像是专程为她而来一样,同那劳什子的猪油肥皂,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姬长生对外一向是冷静淡然的。不管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他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仿若何事交与他手中,都能迎刃而解。
朱二郎刚听到自己即将有一个弟弟的时候,还以为别人在同他玩笑,等回到家中,刘巧见面就开始酸溜溜的跟他抱怨:“你娘这又怀上了,以后若是真给你添了这么个弟弟,那你爹娘赚下的家产,还有你的份吗?”
朱二郎喝了二两猫尿的混沌意识立刻警醒过来,最近这半年时间,他爹娘因为卖肥皂,不知攒了多少家底,虽然他们已经分家,但等父母百年之后,那些东西不就是他们几兄弟的吗!
可如今他娘肚子里又揣了一个小崽子,那大把的银子还会是他的吗?
朱二郎心里没底,红着脸,嘴里喷出的热气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拂开刘巧,朱二郎跌跌撞撞的跑进后厢房找他娘兴师问罪去了。
醉糊涂了的朱二郎凭借着脑子里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找到了爹娘的房门。
心头火气熊熊燃烧,也顾不得礼仪孝道,直接一脚踹开了没关严实的房门。
巨大的砰响声把刚入睡的凤梧惊醒,睁开困倦的眸眼,里头就印出朱二郎摇晃的身影。
“老二,你是疯了吗?还不给老娘滚出去,你个不孝的东西,大白天喝的醉醺醺在亲娘面前耍威风。”
“哼!”朱二郎此刻说话做事全凭本能,浑浊的目光盯着凤梧的小腹,都是怨恨和嫉妒,“娘,你一把年纪了,居然怀了恶胎,儿子劝你最好一碗药解决了肚子里的孽畜,否则,将来咱们这个家,都会被这孽畜连累的家破人亡……”
抱着几匹布料进门的姬长生听到朱二郎嘴里恶毒的说出那些诛心之言,原本平和的目光里迸射出惊天的怒意。
要不是还有理智在,他此刻已经拧断了朱二郎的颈骨,让他为自己的话付出生命的代价。
不能弄死他,但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他最是深有体会。
小心的把手里柔软的绸布放置一旁,姬长生一把扯过还浑然不觉危险临近的朱二郎的后颈,左手掌心运气,一掌打在朱二郎三寸脊骨之上。
顷刻间,还嚣张跋扈的朱二郎立刻惊叫着躺在了地上,整个人疼的蜷缩成一只入了油锅的虾米,眼泪鼻涕齐飞,上头的醉意也瞬间清醒过来。
睁开泪朦朦的眼睛,这会他爹正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想到他之前醉酒时说出的话,寒意一直从尾椎骨爬上天灵盖,嘴唇哆哆嗦嗦的想求饶,张嘴说话,声音已经变成泣不成调的痛呼。
瞬息功夫,朱二郎已经疼的浑身冷汗淋漓,像是从水缸里捞出来的一样。
姬长生只是冷漠的看着,这种痛他亲身经历过,知道那种恨不得用死亡来解脱的痛楚究竟有多折磨人,如果不让这人痛怕了,他依旧还会像水田里的蚂蟥一样,吸附上来。
“郎君,把这狗东西扔出去吧!叫的跟待宰的猪一样凄惨,孩子听见了不好。”胎教还是很重要的。
一听对孩子不好,姬长生立刻严肃了脸色,解了朱二郎身上的痛苦,一把提起腰带,把人扔出了房间。
痛苦撤去的那一刻,朱二郎浑身一松,整个人跟摊烂泥似的,被他爹扔了出去。
深入骨髓的痛和恐惧让他即使没办法站起来走路,都要拖着软绵的身体往屋外爬。
他要离开这里,他不要死在这里,这哪里是家,这里分明是刀山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