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登基后,采纳晁错的建议将刘恒遗体在偏殿供奉七日,随后安葬至灞水上游西岸,那里在帝陵已经营建了二十多年,修墓的民夫甚至都在旁边聚集了一个称为江村的小村落。在刘恒葬礼完毕后,张武的葬礼也有条不紊地完成,韩安国等人反应士卒连年征战,已经无法再进行大规模北征,因此冯唐提议与匈奴言和,自告奋勇带着和亲的使命再次出使匈奴。
随后的一系列人事变动,如周仁任郎中令,遵薄太后为太皇太后,窦皇后为太后,太子妃栗姬为后,嫡长子刘荣为太子等一一作罢。王美人也顺利诞下一名皇子,取名刘彻,而薄太后慈祥地看完自己的又一位重孙之后,也追随丈夫和儿子而去。
这天夜晚蓬莱附近的浅海水域里,云雾之中冲出了两艘冒着黑烟的铁甲大船,惊得周围栖息的海鸥扑腾乱飞,鱼群横冲竖窜,船上传出的船歌声响彻云霄,仿佛月光都开始黯淡,星斗都逐渐颤动。在舱里睡了一整天的宋昭被船只的晃动弄醒,揉着惺忪的双眼钻出了船舱,马竹和他们的一对儿女正在甲板上嬉戏。
见到宋昭出舱,马竹连忙带着儿女凑上前来,抓起手边的狐裘披风搭在了宋昭背上:“夜晚海上风大又冷,很容易染上风寒,你怎么只穿着单衣就跑出来了。”宋昭把狐裘往身上扯了扯,并没有接马竹的话,反而从怀里掏出一个铁制的扇形小玩意,喃喃自语到:“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一个没有云雾的夜晚,可以试试张老头子弄出来的仰角仪好不好用了。”说罢,又从怀里摸出一张写满文字和符号的纸,吩咐马竹摊平摆好,边看边摆弄手里的玩意。
原来宋昭手里这个仰角仪,正是一个简陋版的六分仪。前几日在长安,宋昭又见过张苍一面,张苍现在已经垂垂老矣,牙都掉光了,甚至要靠喝人乳维持生命。还好宋昭从北地带了很多牛羊奶过来,还给张苍家仆传授了制作奶酪和奶粉的方法,仔细保存了这些牛羊奶,才解决了张苍的一大难题。
不过张苍也不是啥都拿不出来,他这十多年一直在研究望远镜,已经记录了足够多的观测数据,包括但不限于辰星、太白、荧惑、岁星和镇星等。他还根据这几颗天体的颜色暗合了五行学说,将它们命名为水星、金星、火星、木星和土星,甚至还发现土星形状会发生变化,有时是非常大的圆盘,有时又是不规则的椭圆。
根据这些观测记录,张苍总结了和宋昭的多次书信交流,最终提出了五行星和大汉所处的“地星”都是一直围绕太阳转,而只有月亮在绕着“地星”转的说法。这种说法其实间接说明了“地星”和其他天体一样都是个球,但是没想到刘恒到死都不肯相信,贾谊他们也不置可否,因此宋昭这次出海,除了探索去东海郡的航道之外,一大任务就是利用仰角仪验证张苍的观测结果,进而验证他的日心说和地圆说。
其实宋昭当时和张苍会面的时候,就提出过另一个简单粗暴的验证方式,那就是直接组织一个船队去大海的更深处,观测地点一多就更容易验证,而且还有可能真的绕出去一圈回来。可惜张苍坚决反对这种冒险的举动,他批评宋昭说你连东瀛都还只是听说,没亲自去过,你怎么知道地星到底有多大,万一出航几十年回不来怎么办。宋昭无法说服张苍,只好退而求其次先探索东海,训练几批经验丰富的船员再考虑远航。
而如今宋昭拿出来的这个仰角仪,就是张苍为宋昭航海做的准备了。按照宋昭的建议,张苍将仪表的扇形盘面分成了60等份,用一根活动标尺做指针,并且在标尺和盘面上各固定了一小块镜子,盘面镜也是马夫村的最新工艺——一半反射镜一半透镜。最后,再给盘面上固定一个望远镜,就做成了仰角仪。做成之后张苍自己在长安试过几次,确实比他把望远镜架在直尺上观测完再一通计算要方便很多,以宋昭的数学水平用这个刚刚好。
在马竹的帮助下捣鼓了一刻钟的工夫,宋昭终于完成了第一次对月亮的观测,随后小心翼翼地扭动夹子锁住标尺,吆喝儿子过来磨墨。趁着这个当口马竹也凑上去对着望远镜看了看,但是夹子仍然被宋昭紧紧捏着没有松开,笔墨纸张准备好后,宋昭怀着激动的心情挥笔记下了这个观测结果:前元元年,甲申,七月初九日,上弦月,仰角十四。
写罢,宋昭突然发现忘了记录月亮方位,连忙招呼正在甲板上发呆的汲守拿罗盘过来,又对着罗盘一顿操作,再往回倒推一点点,记下了刚才观测时月亮的方位在正西南方。“要不要将仰角的刻度和罗盘统一一下?这件事要是做成了,四舍五入我也是秦始皇吧。”记完观测结果,宋昭对着仰角仪和罗盘陷入了沉思。
视角转回陆上,因为皇帝换届,整个大汉所有郡国都在服丧,诸刘姓王甚至还得给薄太后戴个孝。而故齐王刘肥仅剩的六个儿子,如今正各个头缠着白布,在围坐最年长的八哥刘将闾这里,商讨着为诸位兄长报仇的事。当年刘襄刘章莫名其妙去世,刘兴居造反被杀,虽然刘恒没有追其他人的责,还先后给他们封了王侯以示安抚,但是本该属于大哥刘襄的皇位丢了,他们一直没咽下这口气。
这些年刘恒的统治越发稳固,老四刘罢军更是吓破了胆,根本没有复仇的勇气,硬是把自己连同刘宁国、刘信都和刘安给耗死了。现在刘恒驾崩的消息传来,老九刘辟光先坐不住了,屁颠屁颠地约几位弟弟秘密来到八哥刘将闾这里,准备趁着刘启皇位还没坐稳先发制人。
看着五位弟弟殷切的眼神,刘将闾有点慌,他和老四刘罢军性格相似,是一个比较懦弱怕事的角色,虽然最年长但是也最没有主意。踌躇半晌之后他开口道:“为兄还是觉得,咱们要不就算了吧,这些年孝文皇帝也没有追究过咱们,已经当十几年安稳王爷了,继续安稳下去不好吗?”
这话一出来,气得刘辟光破口大骂:“亏我们拿你当主心骨,还没谈正事呢你就在这动摇军心?孝文皇帝不追责那是他心软,不代表咱们就能咽下这口气!三哥死得身首异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你睡得就安生吗?”
刘辟光话音刚落,最幼的刘雄渠也开口了:“八哥,咱们虽不是同母所生,但是毕竟都是先悼惠王之后,我们才是正经的长子一脉,只要你肯同意随我们举事,事成之后我们兄弟几个就拥立你为天子,共享荣华富贵如何?”
随后刘志、刘卬和刘贤三人也应声附和,刘将闾听烦了,气得一拍桌子:“够了!当初二哥三哥他们也是这么跟大哥说的,结果呢?大哥最先离奇死亡!我可不想被你们几个坑,要举事你们五个去,事成了老九你当皇帝,也别封我当什么齐王,我啥也不要,也不告发你们,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刘将闾平日里很少发火,这次失态的程度也是闻所未闻,见他态度坚决,刘辟光招呼四个弟弟退了出来,在门口商议道:“既然八哥不愿意掺和就算了吧,不过以咱们五国的实力确实稍显羸弱,我意刘卬去联络赵王刘遂,他当初也对孝文皇帝心怀不满,刘贤可去联络吴王刘濞,正巧他那位被刘启杀死的儿子与你同名,你可以亲情激发其仇恨。”
还没等刘将闾安排完,刘雄渠就问:“那我和十哥呢?我虽国小民寡,但商贸发达钱粮充足的。”
刘将闾正好接上了他的话:“那幼弟就负责募集粮草,出兵的事尽力就好。另外刘志你要注意,你济北国虽然人口较多,但是城防太差,出兵之余别忘了好好加固城防,别像上次三哥一样被抄了老家。最后我来负责统一调配我们几国的粮草军队,等候刘卬刘贤的消息,一同向中原进军。”
四位弟弟见九哥刘将闾的安排滴水不漏,顿时心悦诚服,各自回国开始忙活自己领到的任务。不过在他们没注意到的地方,已经有一个全身黑衣的小伙子从墙头一跃而下,直奔胶西船厂而去。
当天夜里,随着胶西船厂升起橘黄色传信灯,宋昭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一边把玩着仰角仪,一边喃喃自语到:“这几人就这么沉不住气吗?孝文皇帝尸骨未寒,就开始行动了。不过他们六个王国加起来还没当初的齐国大,肯定成不了什么事,我还得再装一段时间,看看赵吴楚三国怎么个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