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给张苍写信当然不是问他马鞍怎么做或者煤怎么炼铁,这种事情即便先生不说,他和卫绾马弨等人也能琢磨出来个大概。他联络张苍完全是出于先生的指引,用一些数科领域的问题和张苍建立友谊,日后进京以及结交贾谊等人也会比较方便,没想到卫绾就这么巧地和贾谊晁错俩人都牵上线了,倒是省了宋昭不少精力财力。
得知卫绾带着两车钱回来,宋昭大喜过望,他欠铁匠铺子的钱就一直没还,马夫村众人也不能一直靠情怀帮他挖煤。卫绾到平邑的第二天,宋昭就拍板让卫绾和马竹带五十斤金回马夫村去给大家发工资,当然也没少了吕氏和孩子们的生活费,两位禁军士卒则受刘恒专门交待,给刘仁带来了宫里的金疮药。
宋昭本以为他们两人完成押送任务就要回去复命,因此在高柳县城款待了二人一番,就当答谢和欢送,结果二人居然在席间向宋昭表明了来意,一人正是曾迎接刘恒进京的夏侯起,另一人则唤作魏嶓,老家正是平邑。刘恒派二人前来正是协助宋昭练兵的,他听卫绾说了宋昭制造马具的事,特意叮嘱宋昭认真练兵,自己过两年要回代国看看这新式马具有何成效。
有了刘恒的首肯和鼓励,宋昭的动力也更足了。这次在夏侯起的协助下,马弨顺利骑上了装有马具的马,绕场跑了两圈后,马弨谈了谈这次的骑乘感受,首先上马下马方便很多,未经骑术训练的寻常新兵也可以轻易做到,骑在马上也不需要一直用手辅助控制平衡,力量合格的人完全能够只用双腿夹住马腹让自己保持稳定,因此在马上射箭挥刀也变得很简单了,唯一的缺点就是会前后滑动,似乎是马鞍弧度不够。魏嶓经验较为丰富,在他的建议下众人给马鞍的前后各加上了一块翘起的皮革,最终让这种新式马具成功定型。
马匹数量凑足之后,三百名新兵陆续开始了骑术训练,在宋昭坚持下,新兵的训练从一开始就不单是骑马,而是将马上的射箭、挥砍、刺击和格挡都加入了训练项目,他自己也会每日坚持跟着众人一起训练。而马竹则负责将先生关于炼铁的方法整理出来,带回马夫村教村民们炼铁,这次马竹回村还从平邑带去了两位铁匠,毕竟也没必要把铁锭运往平邑打制兵器,直接在马夫村做成流水线服务更为方便。
这日,新兵们的骑术训练已经进行了七天,因为宋昭军饷发得及时,给大家的饭食质量也不输于朝廷禁军,众人的身体素质已经有了一个明显的提升,至少都能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开弓了。宋昭看到进展如此,便索性给众人放了两天假,让众人回家去看看,包括魏嶓,也是数月没回老家了,这次也趁着机会回家探亲,而宋昭自己则带着夏侯起去了马夫村。
路上夏侯起向宋昭谈起了一件事,按照禁军的训练方式,这里也应该是训十休一的,如果以后一直训七休二,恐怕很久才能形成战斗力。对此事宋昭表示自己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当初募兵就花了两三天,再加上这里新兵探亲可没有关中那么方便,到家中往返一趟确实需要两天。
夏侯起思考了一会儿,提出了一个设想:既然探亲不便,不如平日里晚上教新兵们认字写字,这样就算训十休一,家里远的可以写家书,待逢年过节再回家探亲。听到这个建议,宋昭心里暗暗佩服了一下夏侯起,因为先生曾经确实跟他说过要提升兵员的文化素养,甚至募兵时候都可以拿认字数卡一下人。可惜从大陵到高柳这一带,识字的人都很难找齐三百个,至于教新兵们识字,宋昭目前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教书先生,当初也就自己和卫绾能教,但是要教三百人还是有些吃力。
想到这里宋昭突然眼睛一亮:夏侯起和魏嶓这俩人可不光是禁军啊,刘恒能送来的人哪有那么简单。于是当即向夏侯起说明自己的打算,等魏嶓回来,自己和卫绾、夏侯起、魏嶓、再加上马弘马弨的父亲马畓,这五个人每人负责六十名新兵的识字教学,根据夏侯起建议,教学内容就采用《司马法》,既能识字也能学习行伍理论,日后这三百人就不单单是普通骑兵,只要经过几次实战考验,他们都可以迅速胜任基层军官的职务。
在马番家里,宋昭和夏侯起提出了这一设想,马弘当场表示支持,本来他爹就年纪大,挖煤有些不现实。马番也是识字之人,有点疑惑宋昭为何不让他去,宋昭则等到晚上私下向马番解释到,马夫村煤铁工坊的活计不适合一直让卫绾负责,这里的头头迟早是马番来担任。至于卫绾的安排,打杂这么久终于有了专业对口的工作,宋昭许他将那支小商队扩大一点,以后马夫村这里开采的煤,一部分拿去炼铁,另一部分就需要卫绾的商队运出去赚钱了,马竹也没能闲着,商队的物资人员出入等信息需要她记录,因此宋昭决定把她也带去新兵营学习识字,顺便还能照顾上马畓老爷子。
炼铁的高炉已经搭建好了,马弘带着两个铁匠按照马竹的说法,正在为每个高炉搭设鼓风箱,他们打算待这里走上正轨以后,将鼓风箱小型化,给每家的灶台也配备一个,再往后甚至可以也让卫绾拉出去卖,毕竟这玩意看起来很实用,只需要一个人来回推拉木柄就能将大量空气推入燃烧炉,让煤炭燃烧更充分。
马夫村人多力量大,再加上大家都知道了这玩意能让全村都富起来,因此采煤炼铁的进度比练兵要快很多。宋昭临走的时候,高炉里已经出来第一批粗铁了,算是初有收获,铁匠老哥表示用煤炼铁确实快,而且虽是粗铁,品质已经比以往小作坊里木材炼出来的要好很多了,如果这里水质不错,这些粗铁定是一批精钢的原胚。考虑到挖煤铁矿的困难,宋昭走时留下了叮嘱,让他们先不要着急打制兵器,第一批精钢出来了先打制矿镐,顺便再教出来几个徒弟。
奔波了一整天,宋昭终于有时间仔细看看张苍的回信。说实话先生让他给张苍写的信里,有些东西他自己都搞不懂,因此这封回信也就只能叫上马竹,对着勾玉去读了:“得见后辈有意于数术者,老夫甚慰。小友信中所言数符,依老夫愚见确是便于计算,然便者几何还须老夫筹划时日……至于小友所言一尺见方对角长几何之疑问,据老夫所知,尚未有古人提及,老夫粗略算得,此长略为尺之一倍又半,然细算之疑为无穷之数,至于细算之法,待老夫整理之后再做答复。望小友深钻精研,俟后可来长安,老夫当亲自请教。”
马竹是当听天书了,只知道宋昭向张苍提了两个问题,把张苍问住了。勾玉那边先生则听到最后,微微一笑,他知道阿拉伯数字、运算符号和无理数的说法,已经成功勾起了张苍的兴趣。接下来只需要让宋昭熟练掌握这些东西,和张苍混熟不在话下。
“除此之外,小子有两个问题,还望先生赐教。”说完和张苍的书信交流,宋昭打算问问先生自己的疑惑。
“定是练兵和采煤的问题吧?但说无妨。”
“练兵一事,我已有教新兵们识字的计划,将来的主将也已有人选,还望先生告知,这三百骑兵究竟有何用处?采煤自身已无大碍,小子想知道的是,这煤来源于何处,若采尽该当如何?”
“白登之围才过去没多久,匈奴不会死心,这三百骑兵还须加紧训练,若有小股流骑犯边,那就是他们的初次实战机会,切记不可追出高柳北境,保护住平邑高柳这一带平民安全即可。至于煤,我现在告诉你俩它是树变的,你们肯定不会信,所以无须在意它的来源,只须记住这高柳一带的煤矿,你百年都挖不完,未来向北进攻匈奴,你还可以在草原上发现更多更易采集的煤。”
“那百年之后呢?总有一天会用完的。”
“百年之后西域自有另一种代替之物。”
“先生可否现在告知小子,是何替代之物?”
“你什么时候人到西域了什么时候再来问,我给你说地方你直接挖!怎么这么爱钻牛角尖!”
马竹吓得连忙捂住宋昭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