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关良这边风餐露宿,星夜兼程,进了中都城问了好几次路,终于是在第二日傍晚抵达宋昌在中都的家,他拍了拍门环,并没有人出来开门,因此只好一人一马傻傻地站在人家大门口发呆。就在关良耐心快要消磨光,打算把信从门槛处塞进去的时候,张氏从外面回来了。看到这个风尘仆仆一身鱼腥味的糙汉子正鬼鬼祟祟地趴在她家门口,张氏惊呼一声,引得街上过往行人全都往这边看过来,甚至有人跃跃欲试准备打抱不平,上来帮忙抓贼。听到惊呼的关良也是手抖了一下,起身回头看到一位着装雍容举止得体的中年妇人正盯着自己,连忙憨笑着解释到:“我乃解县关良,受中尉大人之托前来送一封书信,需要交到中尉之子宋昭手上,不知大姐可是中尉夫人?”
关良嗓门比较大,路边的人大都听见了,也就纷纷散开各干各的事。张氏并没有看到关良手里有啥信,只是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算是对关良对自己身份猜测的肯定,不过她能感受到眼前这个人并没有恶意,因此还是先请关良进屋。关良正待继续解释,张氏一打开门,脚便踩到了那封书信上,关良也就趁机说到:“我在门口等了许久不见有人,因此先把书信从门槛塞了进来,中尉大人曾吩咐说一定要交到孩子手上,不知小昭在不在家?”
张氏捡起书信并未打开,释怀地笑着说到:“既是给昭儿的,那妾身就不打开看了,只是昭儿昨日已经出发去了平邑,这封信我会吩咐家丁带去交给他,就不麻烦先生再向北跑了。”
哪知关良是个认死理的:“夫人这就小瞧我了,中尉大人的叮嘱我是一定要做到的,只有亲手把信交给小昭我才好回去向中尉大人复命。”说罢就伸手要接过张氏手里的信,张氏见状,也是有些无奈,毕竟人家关良大老远从解县过来已经跑了半个代国,再跑下去就是另外半个代国了。但是最终还是争不过对方,张氏只好留关良吃过晚饭,换了匹马,又送上许多干粮盘缠放其继续北行。
平邑距高柳并不远,宋昭驾着马车沿着山脚下的小路而行,不出一个时辰便能远远看到高柳县的城墙了。按照先生的说法,看到高柳县城之后沿山脚拐向西北方向,山坡上就可以找到很多露天的铁矿石,宋昭往前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赶到矿区,沿路偶尔还能看到当地村民进山砍柴。
就在宋昭边驾车边思考人生的时候,路边两个握着柴刀的精壮汉子拦住了马车,宋昭心里一惊,突然想到自己在这里人生地不熟,随从也都留在平邑了。如果这两个人是临时起意,自己应该还能应付,要是碰上惯匪,马车和钱可能都要凉。想到这里,没等对方开口,宋昭先赔着笑拱手问道:“两位壮士有何难处?但说无妨,小子应帮尽帮。”
两位砍柴人互相对视了一下,其中一人说道:“我们也是讨口饭吃,看你是个好说话的,那留下钱财就行,我们只谋财不害命。”宋昭本想下车和他们讨价还价一下,刚起身又想到父亲走之前叮嘱过的,边郡民风毕竟剽悍,讲理讲不清,越讲越不能服人,干脆就没下车,而是摸出佩剑横在身前,目光冷冷地答到:“给你们一顿饭钱没有问题,都是我大汉子民,互相扶助理所应当,倘若非要跟我得寸进尺,必让你们下顿饭吃不安生。”
这两个剪径之人原本只是进山砍柴的穷苦人家,也没有太大的坏心思,只是边郡土地贫瘠谋生艰苦,又有匈奴时不时来侵扰,如今大汉国力尚在恢复期,对边郡百姓爱莫能助。这些人偶尔听到来往的客商描绘出的中原繁华,自然会生出不平之心,今日见到一个富贵人家的小伙子自己跑出来,他们也是鼓足了勇气才来铤而走险。
果然,看到宋昭的强硬态度,两人明显犹豫了下来,双方就这么一言不发的对峙着。空气凝固之间,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份微妙的平静,伴随着马蹄声传来的则是骑马者震耳欲聋的吼声:“前方驾车的可是宋昭?”没等宋昭反应过来,俩砍柴人倒先心态崩了,噼里啪啦丢下砍刀,两腿开始哆嗦,几乎要跪下了,看到两人如此反应的宋昭微微一笑,收起佩剑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高大的红脸大汉疯狂挥鞭,几个呼吸之间就到了自己马车近处。虽然还不知道这人是谁,豪爽的宋昭还是向他挥了挥手答道:“在下正是宋昭,先生何人?”
红脸大汉翻身下马,微微喘着气拱手而言:“我是解县关良,汝父宋昌托我带来一封手书必须交汝本人,本以为汝还在中都家中,不想已经跑这么远了。”两位砍柴人听到这里噗通两声直接跪下,带着哭腔向宋昭说到:“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宋大人,还请宋大人放小人一马,千万不要报官,小人只是进山砍柴的不是盗匪。。。”这一幕直接给关良看呆了,连递上书信的动作都停住了,还是宋昭翻身跳下马车,接过书信,解释道:“路上碰到两位壮士,发生了一点误会,关大哥不必在意。”
说罢宋昭打开书信快速浏览了一遍,虽然暗暗心惊,但是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向关良解释道:“我来高柳县是要找一些铁矿炼铁用,家父跟你交代的时候肯定也不清楚我在中都还是这里,这一趟路跑下来真是辛苦关大哥了,若不着急返回的话,不妨去县城休息片刻,吃点饭食?”关良听完连连拒绝,他长这么大还没受到过望族如此礼遇,连大哥都叫上了,给人弄得挺不好意思,推脱说有事还须尽快返回解县,略作辞别就离开了。
关良走后,一旁心神不定的砍柴二人组才颤颤巍巍地说到:“小人听说宋大人要炼铁?小人知道这里有一种黑色的石头,可以点燃,小人和邻里有时会用这种石头取暖,应该也可以用来炼铁。”宋昭听到这里心中暗喜,这种石头很可能就是先生口中的煤,当即表示不追究砍柴二人组抢劫未遂的罪过,并请二人带路前去寻找黑色石头。
一路上交谈中宋昭得知,这两人是堂兄弟,兄唤作马弘,弟唤作马弨,他们马夫村大半邻里都姓马。宋昭在知道这两个字的写法之后就有了好奇心,按理说寻常的山野人家不可能起这么讲究的名字,马大马二什么的一大堆,这两兄弟说来自马夫村,难道是先秦时期哪位诸侯大夫的御者后人?这种问题两个砍柴小哥自然是一问三不知,他俩没怎么读过书,连写自己名字都费劲。
三人驾着马车边赶路边聊,很快就到了马氏兄弟口中采黑色石头的山坡,坡下正有一位女孩拎着竹篮坐在树下休息,见到马氏兄弟过来,女孩微笑着招了招手说到:“二位兄长坐着车怎么还来迟了啊,我爹爹他们没等到你俩,已经上山去了。”女孩倒是不欺生,马弘则连忙向对方介绍:“严肃点,这位大人是我们代国中尉宋大人之子,唤作宋昭。”女孩连忙施礼,马弘又转过头说:“宋昭贤弟,这女孩是我们族妹,名唤马竹,虽已出五服,但是家住得近,所以时长互相照应。”
宋昭向女孩回礼时,眼尖的马竹发现了宋昭腰间挂着的勾玉,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枚外形一模一样的橘色勾玉说道:“宋大人那枚勾玉和我这枚好像一个模子里做出来的!”马弨正要批评马竹没大没小,宋昭抬手示意了一下让他们不要说话,随后问马竹道:“姑娘这枚勾玉是从何处得到的?戴在身上多久了?可曾发现什么异常?”一连串的问题让马竹有些蒙,她晃了晃脑袋捋了一下头绪,然后回答到:“这勾玉是我刚记事的时候父亲交给我的,十多年来我一直随身携带,未曾有过什么异常。”
宋昭本想把两块勾玉放在一起研究研究,但是一来他和马竹刚认识还不熟,二来马弘马弨两兄弟在场,有关自己勾玉的事还不能让他们知道。因此只好暂时作罢,先继续和他们打听煤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