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这一句话,他像是在喃喃自语,只有他和晏逢知道,他其实是在说给另一个人听。
随着话音落下,最后一缕阳光也在天边收尽。
玄芜的眸光变了变。
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法杖,然后回头朝着晏逢笑了起来,他说:“乖乖,把相公的剑拿来?”
听到这句话,晏逢就知道,小和尚壳子里面的灵魂已经变了。而现在的这个灵魂,是绝对不习惯用和尚白天拿着的那些法器的。
剑还在他的身边,他看了一眼,尝试着往圈外扔了出去。
结果他就发现,这圈好像针对的只是他一个人。
因为长剑随着他的动作,朝着玄芜所在的方向飞了出去。
还真是一点都没被阻挡。
然后玄芜拿到了剑,接下来的事情,就和白天经历的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说刚刚玄芜进行的是一场佛法镇妖的话,现在的玄芜,就是在进行一场极致的杀戮。
他没那么多的废话。
他也不需要那个蛇妖给他认错。
他就是想杀了目之所及的所有妖物。
一个也不会留。
所以最开始的一刀,是直接砍掉了蛇妖的脑袋,然后他转身,开始和周围包围过来的那些妖怪战斗在了一起。
身上的伤痕确实是在增多。
只不过玄芜丝毫不介意这个状态。
哪怕是被十几只妖怪围在一起,他那种淡定并且坚定的表情也仍然没有丝毫改变。
生死搏杀的游戏里,他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就已经比对方胜了一大截了。
战斗就这样,从日落持续到了深夜。
当圆月的冷光洒向地面的时候,这平原之上,还站着的,就只剩下玄芜一个人了。
长剑染血,他自己更浑身是血。
有飞溅过来的妖兽血液,还有他自己伤口滴落下来的。
汇聚在一起,把和尚的白衣,彻底染成了完完整整的暗红。
精力已经被抽空,玄芜安静的站着没动。
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被锁在圆圈里的晏逢,却一步踏出了圈子,然后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感受到了晏逢靠近的气息,玄芜愣了一下:“你不是被秃驴锁起来了?”
晏逢翻了个白眼:“我是不是说过我是神仙?觉得这个东西真能锁得住我,你们也太瞧不起我了吧?”
玄芜呆滞了几秒。
然后忍不住的狂笑了起来。
他又忘了,他的娘子可是个小神仙。
怕是也确实是只有神仙,能这么可爱,让他这么上头迷恋了啊……
看到晏逢完好无损,就像是最后的一丝力气也被抽空了一样,玄芜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往后一仰,直接任由身体向着后方砸倒了下去。
不过他没能砸在地上。
因为晏逢快速伸手。
控制住了玄芜下降的速度,然后顺着对方的想法,跟着人一起跪坐下去。
让玄芜慢慢的躺在地上,脑袋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晏逢伸手点了点玄芜的眉心,那里积攒的业障最多。
叹了口气,他说:“玄芜,你已经报完仇了,接下来想怎么做?”
“报完仇了?”玄芜笑了:“什么叫报完?杀了这一个就算是报完仇吗?天下妖不除尽,就没有完结之说。我跟你说过,我没那么大度,所以我还存在一日,我就会继续杀妖,不会停止。”
他不是在跟晏逢说笑。
这是深思熟虑的答案。
晏逢听明白了,所以才更加无奈:“我作为你养的家鸟,我是愿意支持你一切行为的,但是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现在不是神明了。”
玄芜:?
晏逢掰着指头给他说:“你知道吗,你原本是天地伊始的第一个神明,也就是类似于天道的存在。不管你做什么,创造亦或者毁灭,你都是对的。对于其他的存在而言,你的行为,就是他们的命数。”
玄芜笑了:“我那么有本事啊?”
晏逢点头:“而且神明没有善恶,所谓的善恶,是人类站在自己的角度强加下来的。比方说万物有灵,花草树木眼中的善恶,妖兽精怪眼中的善恶,和人类的标准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也从未想过什么善恶分别,我只知道你一切的行为都是对的,这就够了。”
家养的小鸟,从来不会怀疑主人。
千年的时光都是这么过来的,晏逢也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而现在听着他的言论,玄芜有些不太理解。
安静了片刻,他说:“你是想告诉我,你赞同我去杀妖?”
“不,我是想告诉你,你现在只是个灵魂碎片,没有主神的那种特权了。”
晏逢说:“因为你入了轮回,所以你也得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了。因为你成了人类,你就得了解人类的善恶,承担人类会产生的业障。”
“这个小世界里的规则天道,不及你原身的万分之一,但能控制和规范现在的你。”
“你还想继续杀妖,无论对错的杀,杀到最后,你身上的业障过多,这蟒蛇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对待自家疯子神明的时候,晏逢难得会这么严肃认真。
但说完了之后,玄芜给出的反应,却和他之前想象的一模一样。
轻笑了一声,摆出了一个无所谓的态度,玄芜扬了扬下巴,他说:“我无所谓,我就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放下,我也没打算放下。你说的那些后果我都知道,我不在乎,我……”
“可我在乎。”晏逢叹息说:“我也猜到你会这么说了,所以你别担心,你继续做你想做的,你的业障我有办法引到我自己身上,我帮你承担。”
毕竟他是家鸟。
即使主人做得不对,他也不该抛下主人不顾。
晏逢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按向了玄芜的眉心。
玄芜一愣。
下一秒,他猛的皱了皱眉。
晏逢还没来得及念咒,就发现围绕在玄芜周身的业障之气瞬间消散。
换来的是那种清清白白的福泽光芒。
是独属于白天那位的气息。
天边还是一片漆黑,太阳并没有出现。
晏逢呆滞了两秒,下意识叫:“玄芜?”
“我在。”玄芜回应,然后撑着自己,慢慢的重新坐起身。跟着晏逢一起看向天边,他说:“他把自己藏起来了。眼下的这种黑夜,我也是未曾见过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