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池里的荷花开得摇曳生姿,裴安楠身上穿着的纱也绣了两朵莲,站在荷花池边熠熠生辉。
她面容娇俏,一张白皙的脸上沁着薄汗,双颊有蒸腾的热气和红晕,当真像极了荷花池里的荷花,只是比任何一朵都要娇艳。
谢丞赫站在不远处,她没瞧见,也没发现,只自顾自地一下一下冲拳。
明明是个小丫头,两团小包子一样的发髻打着旋儿在脑袋上晃悠,可手上的力道能打出破风声,叫谢丞赫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皱起眉头来,入东宫教书已经有三年,他和裴安楠每日相处,逢七歇一,从未间断。
可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裴安楠在练功。
谁教她的?不愧是后宫的妃嫔,没听说哪个宫妃有这本事。
那便是男人了。
除了太子,其他皇子根本不带她玩儿。
太子也不可能,他知道太子最烦练功,连马步都扎不稳。
难道是宫中的侍卫?
可是谁有这个胆子和公主私下会面,还教武功这样亲密呢?
正想着,一个身影站了出来,一脚踹向裴安楠的下盘,正中委中穴!
谢丞赫一惊,正准备站出来,却见裴安楠不仅毫发无伤,反而顺着那人的力道翻了个身,一脚飞踹往其面门开去!
那男人笑着避开,伸手握住裴安楠纤细的脚踝,坏心眼地往自己身前一拉,逼得裴安楠靠近。
裴安楠裙下穿着长裤,架在空中的腿踢腾两下,裤管顺着腿滑下来,露出白皙精致的小腿。
“好师父,饶了我吧!”裴安楠撒着娇恳求,“疼了疼了!”
男人捏了捏她的脚踝,勾出一抹邪性的笑来:“又叫师父?叫点儿别的听听,我高兴了就放过你。”
裴安楠眼神懵懂,笑得稚嫩:“师父教我武功,不叫师父叫什么?师父想听什么?”
男人本还想说什么,却听到有人在叫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裴安楠,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这才转身离开。
谢丞赫惊得脚下生了根,一时间不知道裴安楠跟那个男人到底什么关系。
他们的距离虽然不远,但是还没有近到能让谢丞赫看到那男人的神色,故而无法确定他心里的古怪是不是事实。
然而那男人刚走不久,谢丞赫便看见裴安楠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阴沉冷漠地看了一眼男人离开的方向,然后扑通一声跳进了荷花池。
谢丞赫踉跄着要冲出去,裴安楠却直接在荷花池里站了起来,池水堪堪没过她的腰。
“谁?”
谢丞赫自知刚才的动静被听见,可看着裴安楠身上湿透了的纱衣,不想在这个时候出面,有些窘迫的学了几声猫叫。
裴安楠神色放松下来,跳起坐在了荷花池的石岩上,将裤管高高挽起,用池水洗搓被那男人捏过的地方。
荷花池里都是淤泥,她跳下去的时候就沾染了泥渍,可她却似乎觉得淤泥都比那男人碰过的地方干净,甚至捞起一块淤泥揉搓脚踝。
淤泥里掺了细沙,她的动作又快又狠,等池水将淤泥冲散后,她的脚踝已经布满了血痕,看一眼便觉得惊心动魄。
侍卫刘散总算换班,吹着口哨往宫外走去,却不料路过一个巷子时,被一只手猛地拉了进去,冰凉的刀刃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刘散出身武行,自幼习武,靠着一身武艺在宫内站稳脚跟,自然不是花架子。
只是他刚架起招子准备反击,就看见了谢丞赫那张清冷如昔的脸。
“谢大人?”刘散愣住,不明白自己如何得罪了这位国师。
“你离公主远一点!”谢丞赫握紧了刀,刀刃紧贴着刘散的脖颈,绷出一条痕迹。
刘散一时没反应过来:“公主?什么公主?”
“休要装疯卖傻!”谢丞赫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若再用你的脏手碰她,别怪我不客气!”
直到这时候刘散才回过神来,连忙谄媚地笑着:“哟,您是说安楠啊!您也对她……我懂我懂!哈哈,她这样子的谁不爱啊,魂儿都能被勾走!”
“您放心,您喜欢的话我绝不染指!她还得叫我一声师父呢!您要是愿意……”他露出那种揶揄的笑,“我叫她去陪您?”
谢丞赫从未听过如此露骨的话,握着刀子的手一抖,割破了刘散的脖子,血一下子流了出来。
他死死咬着牙,才控制住自己汹涌而来的杀意,额上的青筋绷起,随着他**的呼吸跳动。
“你是什么东西!”
“你也配叫她的名字?!”
刘散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看到了一手的血,这才慌了起来。就算他知道谢丞赫不过文官,说一句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为过,可他也绝不可能与当朝国师动手。
刘散想跪也不敢跪,双腿打着摆子勉强站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说错话了。
半晌,他眼睛一亮,连忙道:“是不是裴安楠跟您说什么了?您可千万别信啊!那小贱种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的!”
“您别看她小,勾搭人有一手的!您这样的人可千万别被她给骗了啊!”
然而看着谢丞赫越来越黑的脸,刘散终于意识到不对,心头狂跳,脸色煞白,双手竭力颤着,想将谢丞赫手里的刀子拉开,却一次也没能够到。
他知道,若是谢丞赫要自己的命,他绝对活不下去。
“我错了,我错了!”刘散抖着嘴唇说,“我不该编排公主,我不配提公主!我是小人!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公主冰清玉洁,公主金枝玉叶,是我混帐,是我混帐!”
啪!刘散抽了自己一个耳光,他下手极狠,血当即从口里流了出来。
啪!又是一个耳光。他的脸红肿起来,五个指头印子清晰又可笑。
啪!
刘散疯狂地自抽耳光,他怕了,他从谢丞赫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意,那是抑制不住的杀意,是真心想要把一个人碎尸万段的杀意。
刘散不知道抽了自己多少耳光,直到脸已经肿得没了知觉,眼睛也被胀起来的脸挤得没了地方,谢丞赫才缓缓收了刀。
望着谢丞赫的背影,刘散虚脱一般跪了下来,浑身无力,冒着劫后余生的冷汗。
天知道一个读书人究竟是如何有那般眼神,竟把他一个习武之人吓得尿了裤子。
翌日,裴安楠仍趁着午休跑来荷花池,换了一身短打装束,用布条缠了裤腿。
等来等去,刘散一直没来,她并没焦急,只是翻来覆去地练着功,然后往刘散往常来的路上看。
然而刘散没来,谢丞赫的身影却越来越近,站在她面前定定看着她。
“谢大人?”裴安楠愣了,“您怎么来这儿了?”
“太子殿下预备送给皇后娘娘的金钏儿丢了,你拿了吗?”
裴安楠有些恼,但生生压了下来:“您怀疑我?”
“出入东宫的所有人都要查,你也一样。”谢丞赫板着一张脸,死死盯着裴安楠的袖子,“露出胳膊来。”
裴安楠怒目而视,瞪了他半晌,可谢丞赫不为所动,仍紧紧盯着她的手臂。
“行,给你看!”裴安楠咬着牙,面色血红,强硬地撸起两只袖子,将自己干净的胳膊转着圈儿舞在谢丞赫面前,“看看!有没有!”
谢丞赫一把抓住她的一只手,眼睛顺着皓腕往上挪了挪,停留在一颗朱红色的小痣上。
猛地,他松了一口气,连带着手也松了,裴安楠抽走自己的胳膊,一句话也不想和他多说,甩袖转身离开了。
……
谢丞赫愣了愣,这才看见自己笔下画着的人是谁,有些出神地勾了勾那两团小包子一样的发髻。
刘散……这个名字已经太久没有想起了,如不是昨夜做梦又梦到了当年,恐怕自己再想不起来这么一号人物。
好笑的是,昨夜做梦的时候,自己竟然是刘散的视角,倒成了那登徒子,握住了裴安楠的脚踝不撒手。
可当年自己看见那一幕有多恼怒,昨夜做梦时就有多悸动。
少女温热的脚踝带着荷香,没有看上去那么绵软,脚踝骨搁在手心硌得生疼,她一挣扎,那细腻的肌肤便磨蹭他的指尖。
啪嗒,一滴墨落在了宣纸上,墨汁晕开来,将画上小姑娘的脸涂了一个黑,也把谢丞赫从那见不得人的梦里唤醒。
他红着脸放下笔,把画折了几折,想扔了,却没舍得,最后收在了一个木匣子里。
刘散啊……他回忆了一下,那应该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滥用权利,用轻飘飘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逐出宫去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小顺子。”他沉声叫道,待小顺子进来,才幽幽开口,“去转告那位,此事她不宜出面。”
他盯着脚边的炭火,眯了眯眼睛:“入冬了,京城干燥阴冷,换季时稍有风寒咳嗽也实属正常,这两日的早朝就免了吧。”
小顺子躬身:“是。”
不等小顺子离开,谢丞赫就站起身来,正了正衣冠:“我们也是时候回国师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