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分发钱粮时,有十户人家选择了离开,其中有堡丁两户,佃农八户。
如此一来,整个坞堡还剩民众九十五户,其中包含四户原来的堡丁。
只剩下堡丁四人,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当权者频繁更替,作为坞堡拥有自保的力量必不可少。
即使不能挡住大军,至少要能挡住流寇匪徒一类人。
钟荣从佃户中选了十三名体魄还算不错的汉子,让他们在劳作之余做一些防御性的训练,充当堡丁来保卫坞堡。
又将堡丁的薪俸从之前的每月六十文涨到八十文。
之前林氏和他们剩余的兵器也都收集起来,平日训练皆用棍棒,若遇强人来袭在分发刀弓。同时也提防佃户之中尚有用心不良的人存在。
毕竟初管坞堡,与民众之间还缺乏信任,时日一久大家互相有了感情这些也就不再是问题。
其兄钟厚和郑大郎经历数次战斗虽然能力尚显不足,但若真有强人来袭,关起堡门组织堡民自卫应该不成问题,更何况还有斛律争那老头从旁协助。
已经是七月的头两天,没有种粟的地里还要种上一些胡瓜和菽(豆的一种)。
一如往常,堡里的民众虽然昨日分得了些钱粮,但庄稼却还要每日照料着。
河里通水的沟渠年月已久,坍塌了好几处,影响庄稼的灌溉。
钟厚使唤着一些汉子和妇女正拿着锄具疏通沟渠,大兄对着这些事是在行的。
除了钟厚、郑大郎、张标,包括斛律忠父子也在。
钟荣忙累了在岸上歇息,却见,有些农妇为自家汉子用竹篮提来了饭食。
许多人皆在田间地头坐着用起餐来,往后的日子似乎真的有了盼头。
疏通沟渠之举,自然是钟荣提议。
要想短期内得到这些堡民的认可,就不能像寻常地主那般高高在上颐指气使。
和他们一起做一些杂事,最是能够建立彼此之间的关系。
下午,所有人都不再下地。而是钟荣的召集下将竹林里的那些坟冢都迁到堡西头的一片丘子旁,又重新立了几块墓碑以做祭奠。
东边的这片竹林算的上是坞堡附近一处颇为不错的资源,有些坟茔在其中总让人觉得别扭。
没了坟地,民众们闲暇时寻些竹笋改善伙食,或是用竹子修补房舍织箩编筐皆能用的着。
吩咐两个佃农一大早就牵着骡子去县城买些祭奠之物,一直到太阳将近落山才赶回来。
其中一人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生怕钟荣会责怪他,反复解释了好几次才把话说清楚。
“城里管的很严只准进不准出,听说是氐人就快打过来了。”
“就是,俺们费了好大一番舌头这才得以出城呢!”
听着两人的抱怨,钟荣情知氐人就是前秦。
看来前秦的兵锋已经不再驻足壶关,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已经夺取了壶关,还是分兵来取沁县。
有一点毋庸置疑,前秦势必会北击太原。
只有夺取太原才能扼住中原的北门,不然上党会随时面临北方而来的兵锋。
钟荣若想在前秦符坚处建立功业,就要在秦军前往太原时投入军营之中。
将这些心思从脑海里驱散,让两个佃农将香和纸钱等物都从骡子上卸下来,几乎每户堡里的民众皆要上前祭拜一番。
回到坞堡天已近黑,而另一项事情才刚刚开始。
祸患已除,以后坞堡将会焕然一新。民众们也将会迎来新的生活,如此大事自然需要庆祝一番。
晒场旁边的空地上,众人抱柴架锅忙碌不已。
早早的便命人宰了几头羊,又从仓库里将不多的酒水搬出来一半。
篝火接连点燃,整个坞堡热闹非凡。
孩子们对于这些最是喜欢,不时蹦蹦跳跳的去看几名妇女抄着豆子,伸手悄悄的摸上几粒放在嘴里嚼着。
烤架上的羊才刚刚开始烤着,已经惹的他们大咽口水。
见钟荣坐在一旁想着事情,钟厚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吾弟,在想什么?”
见兄长脸上还是有些担忧之色,钟荣不禁笑道:“兄长还在担心和郑大郎二人管理不好这座坞堡吗?”
钟厚点了点头。
“我们以前不过就是娄烦的庄稼汉,家乡没了迫不得已才来到此地。”
“本想着要和你南下参军,我们四人互相也有个照应。如今却突然得了座坞堡,俺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大兄看到那些孩子了吗?”
随着钟荣的目光看去,佃户们的那些孩子往日的胆怯没了,正在坞堡中间追逐玩闹着。
我们如他们一样从田地间而来,无论身处何地,也不要忘了田地里的不容易。”
“为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让那些孩子继续开心下去,让堡内的民众们不再挨饿,他们便会拥护你。”
“因为,他们要的实在是太简单了!”
钟荣在说这话时,非只钟厚,郑大郎、斛律忠父子也在一旁听着。
天际的朗月从云层间探头出来,注视着下方的坞堡。
堡内数堆篝火燃的正旺,堡民和孩子们说说笑笑。
钟荣他们也和众人坐在一起,不时和汉子妇女们闲谈几句。
露天的晚宴落幕,回到竹舍,斛律忠疑惑不解的看着其父斛律争。
“父亲,为什么要选择帮助钟荣?你既然想留在此地,等他们走后这座坞堡不就是我们的了吗?”
“我们的?”斛律争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你曾多次帮助那些佃农,可他们又承了你多少恩情呢?而钟荣他们来此不过区区数日,堡内民众又是如何以对?”
闻言,斛律忠不由有些苦涩。半年以来他多有帮助这些人,但半年的时间却不如来此数日的钟荣,堡里的民众显然对他们更有好感。
似乎看穿了儿子的内心,斛律争用苍老的手掌按住他的肩膀。
“别忘了我们是胡人,正是因为各族之人连年伐战,所以他们才不得不背井离乡成为佃农。汉人和我们之间始终有着一层隔阂。”
“如今我已垂垂老矣,主要还是放心不下你。”看着儿子有些落寞的神色,斛律争继续说道。
“老夫看人的眼光不会看错,此子绝非等闲之辈。跟着他吧,他能走的比你更远!”
斛律忠如何不明白父亲的意思是说自己不如钟荣,他没有否认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孩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