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山野小派的老道人知道的还不少。”
树枝上的黑影对树下说道。
“皮毛罢了,而且知道和感知根本是两回事。”
树下站着一名黄发女子,语气平淡地回应。
“月楼,你就是太苛刻了,至少他俩挺有趣的不是吗?”
黄发女子不作理睬,继续跟上两人。
……
从小路远远眺去,张宏道人的墓地已隐约可见。
张东东边走边抬着扫帚在空中乱点,看似像在玩闹一般,但其实他的这个动作,是在比划符纹术式中的点符眼。
张福林并不管他,平日里他就时有教导,要把修练融入进生活的每时每刻之中。
“师父,我们出山后去哪里斩妖除魔?”
“嘿哈~”
张东东忽然想到,便开口询问。
从前他师父偶有出村去接些镇鬼驱邪的活计,可一次也没有带上过他,他修行也算刻苦,总觉得已能帮上不少忙,如今心里头有种愿望就快得偿的感觉。
“去哪里?你师父我早就准备妥当,阴煞蔓延的走脉,数百年间有过记载收录的鬼怪妖魔,以及它们封印伏诛的过程和地点,把这些全部编撰整理成册,我们只需依此行事便可,呵嘿嘿嘿…”
张福林骄傲地拍了拍左胸下方的位置,表示此册在他怀中。
虽说册子上记着的准确性有待考究,但张福林对于出山入世这件事,确实早就有所准备。
因为他深信着师父张宏道人的话,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而他的能力有限,干涉不起什么天下间的大事,那不如在自己擅长又力所能及范围内,让普通老百姓哪怕少一点灾祸,少一点苦难也是好的。
“喔~~”
“说不准我们出去后能接到富贵人家的活计,存一存,这样就能做些高级的符器了,你说对吧师父。”
张东东似懂非懂地投去带点敬佩的目光,一转念,心思又飞到钱上去了。
这也怪不得他,就算他师父张福林没事也想这回事,按理说以他们的条件,应该去修刀术剑术之类更适合,可张宏道人偏偏传下来的就是符术,着实无可奈何。
民间有一句关于符师的话怎么说来着,十个金麟九个富。
这话还真不是瞎说,不像刀术那样一把刀能用上个几十年,虽然还有别的花销,但跟符纹符器几乎多为消耗品相比,那也是大大的省钱。
外道门派繁多,对功法境界的等级划分也各有不同。
像三宝门这一脉以符术系为主的,普遍被划分为黄纸符师,紫霄符师,金麟符师,镇仙符师四个等级,每个等级又分出上中下三个位阶。
张福林便是上位黄纸符师,以他的本领如果选择留在张家村肯定够用有余,但要说入世的话,恐怕就危难重重。
“说起来,宁县老唐头前几日传信给村长说他那闹了邪祟,到时顺道先过去看看,也正好多收整些制作法符的材料。”
张福林说着。
……
小一会儿,两人到了张宏道人的墓碑处。
张福林清扫墓碑,摆放祭品,点上香烛,张东东在一旁不老实地左走走右看看。
“嗯哼!这皮猴子,在你师公面前,该有的规矩,体统呢。”
张福林哼了一声,摆手示意准备开始。
张东东赶忙乖乖站到张福林身边,两人将衣服打理齐整,端正好站姿。
“跪。”
张福林拉起嗓子,扑通跪了下去,张东东跟随。
“噗~卟~~~~卟~~噗卟,噗卟…卟……”
这是什么声音?
原来是张东东在跪下时,腰臀一紧,情不自禁地放出一个绵长的响屁。
“呼,哈~”
屁尽,张东东解放似地长舒了一口气,身旁立感射来锋利的目光,不用猜也知道是他师父正斜目盯过来。
张东东赶紧狡猾地闭眼合掌,摆出诚挚祭拜的模样,想借此逃过一劫。
如此长屁,实属不雅且不合时宜,但张福林斜了一眼后也没有开口苛责,因为他这徒弟患有严重的肠胃疾病,关于这件事,张福林是很清楚的。
“师父,徒张福林携弟子张东东又来看您了,在此燃香烛,奉猪肉水果以表敬怀。”
张福林话落,两人叩首,随后他望向墓碑,上面刻着“恩师张宏道人之墓”,不禁浮现起种种过往,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原本并不是张家村的人,而是因不堪的世道失去了双亲后,流离失所的孤儿。
当时年幼的张福林天天过着食不果腹的艰难生活,如果不是张宏道人收留了他,估计也活不到现在。
自那以后,他便有了遮风挡雨的居所,有了热乎可口的饭食,更有了对他视若己出的师父。
朝夕平凡的岁月相伴,如美酒陈酿般的深恩厚重……这一切,弥足珍贵,剔骨难忘。
张福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说道:“师之遗命,徒日夜谨守,不敢懈怠,而今乾坤异象已现,阴煞日渐浓重……诚如先师所示,长此以往则九州倾覆,民族危亡,妖邪逞凶食黎民之血肉,鬼魔恃强视百姓为刍狗,徒虽生来愚笨,潜修至今仍道法卑微,然,愿承师之志,竭尽绵薄而置生死于度外。”
张福林语顿,两人叩首。
“此途艰难道远,弟子二人定持正守心,不辱师门。今日叩别恩师……”
张福林话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神色一沉,似有思量。
张东东转头看去,在这么多年的记忆里,他师父几乎没有过这般的庄重认真。
“待有回时,徒儿必跪请恩师之训责,长侍左右而不辞。”
张福林话落,两人再叩首。
“师公,我们走了。”
两人起身又拜了三拜,随即下山去了。
……
就在二人离开不久,林中走出了那名黄发女子,面无表情地轻声说:“等出去后你们连自己都护不住,还想护得了谁。”
女子二十出头的模样,头发棕黄扎着马尾,眉毛凌厉而修长,眼眸如湖心映月,闪烁灵动的波光,双唇似花瓣在烟雨轻纱中,隐隐透出微红。
只不过神情偏偏泛着十足的痞气,可惜了她原本清丽乖萌的精致五官。
更有趣的是,她身段略显娇小,腰背处却横系着一把剑身宽厚,光泽冷硬的大剑,与她的身材对比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感。让人不由惊异她那纤细的胳膊,如何能够挥握起这般大的剑。
暗花织锦龙云纹裳,女子身上所穿的服饰并不一般,乃是玄门正宗之一的轩辕宗弟子所特有。
“既然是祖婆婆秘术所指,这两人想来必有特别之处,你还是别轻看了人家才好。”
女子身旁的树枝上传来声音,正是此前在林中那半人高的黑影。
仔细一瞧,它身体像是两个一小一大的皮球竖着粘合而成,全身金黄毛茸茸的,看不见五官,只有额头处有一小角凸起。
长相奇特还能口吐人语,应是轩辕氏的御妖无疑了。
“他俩这水平的符术师最合适干的工作是后勤,如果实力不济又要去搞冲锋硬刚只会把自己给玩坏。”
女子边说边拿出一个装着浑浊液体的水晶瓶,向周围扫了一圈,似乎在探查着什么。
“咯咯咯~”
黄色御妖对于女子独特的说话用语方式早就见怪不怪,在上方憨笑着。
最终,水晶瓶停在张福林和张东东离去的方向时,瓶内的液体犹如有生命似的轻微跳动起来。
“切,还真让我挑中了个最麻烦的玩意,该不会是……那老婆子在骗我吧?”
女子收起水晶瓶,嘴角一歪,上下牙齿磨了磨,对树枝上的黄色御妖打了个手势。
那黄色御妖领会地向张福林和张东东追去。而女子自己则留在原地,慢慢抽出腰间大剑,竖立撑在地面上。
“滚出来,让我一路忍着你那叫人作呕的臭味,是多大的罪,现在就让你亲身体会。”
女子冷冷地对空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