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小小年纪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没事。”
二壮也抿着嘴努力做出淡定的样子，“娘，真的没事。刚才后面那个六指儿说你来着，我本来要说她，队长大爷给她怼回去，没用上我。”
夏明双就没继续问，她都不知道六指儿是谁，压根不关心，也不想和人吵架。
二壮却忍不住，绘声绘色地给她学，把小崽崽惹得哈哈笑，因为二壮讲得抑扬顿挫，小崽崽还给打拍子呢。
打拍子是小崽崽跟着学校合唱团学的，那天哥哥姐姐唱歌，就有个学生在前面指挥。
冬天冷，昼短夜长，很多人家都改吃两顿饭，且不再干力气活基本都是红薯粥或者煮红薯。
忙时吃干，闲时吃稀，这是苦难时期的普遍对策。
夏明双家依然是三顿饭，也依然干为主，就晚上会熬红薯粥、南瓜粥、杂粮粥之类的。今儿过节要吃炖肉，所以也改为两顿。
早上吃完，大家各做自己的事儿，等下午四点左右再做晚饭，中间谁饿的话就烤红薯或者土豆吃。
为了屋子保暖，她白天也把灶膛埋着火，这样炕上热乎，反正一家子基本都在炕上活动。
吃过饭，苗苗看书写作业，还要写日记。
大壮困，却怕夏明双看出来也不敢上炕补觉，坐在那里就打盹。
夏明双：“你昨晚和念军干嘛了？”
大冬天的一上午就犯困？
春困秋乏夏打盹，可没说冬天犯困的，再说这时候大家睡觉都早，没有乱七八糟的灯光和噪音睡眠质量都很高，这个点儿怎么说也不该犯困。
昨晚上大壮二壮跑了，后来二壮又回来，那时候夏明双他们已经睡下，她听见动静问怎么回事。
二壮就说大哥和念军哥给他撵回来，他在家睡。
他俩要干什么还把二壮赶回来？
二壮怕夏明双去问赵菊英，那不就露馅儿了吗？他赶紧悄悄怼怼大壮。
大壮立刻眨巴眨巴眼睛，“没干啥，就是我俩下棋来着。”
这个夏明双倒是知道。
乡下人没什么娱乐，有些聪明人或者消息灵通的也会弄点娱乐游戏，比如小孩子可以跳房子、摔泥窝窝之类的，这时候没跳皮筋，谁家也没那条件还能祸祸皮筋跳，那得八十年代以后，大人么男人会躲着聚众赌博，女人们就是扎堆闲聊纳鞋底做针线，老人家带着孩子会下下棋。
当然不是什么军旗围棋，乡下老农不会那个，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也没什么名字，就说下棋，在田间地头歇息的时候就能来几局，棋子也随意，不拘小石头、小棍子的都能凑合。
方法简单好记，符合老农的水平，但是也具有不小的娱乐性。
大壮的确会下，他在家和二壮还下过，苗苗有时候也参与。
夏明双就没多怀疑，她笑道：“这么上瘾？那谁赢得多？”
二壮：“娘，那指定是我哥啊，念军哥虽然也不错，但是照我哥可不行。”
夏明双就觉得大壮估计是下不过苗苗，去找顾念军过瘾，“那以后邀请念军来咱家睡，你俩一个炕呢，你们三个也宽敞。”
大壮点点头，“行。”
夏明双让他上炕去眯一会儿，别在这里犯困。
见夏明双没怀疑，二壮和大壮挤了挤眼，麻溜地帮大壮铺被子。
大壮就上去迷瞪一会儿。
此时隔壁牛头公社六个小青年正骑车顶风往顾家岭赶呢。带头的叫邱大勇，是闫凯手下的一个小喽啰，昨儿他接到通知以后就兴奋得不行，说他回乡下再码人到时候直接去顾家岭会合。
邱大勇今年十六岁，半大小子已经可以下地挣工分的，不过他自从搭上闫凯那些人以后就想干大事，觉得种地没意思，不如一帮子人去斗人来得威风。
他们斗人也不是白斗的，有时候提前踩好点，知道谁家条件好，先去吓唬，那家人为了息事宁人都会拿粮食和钱平事儿。
一来二去他们不是也能赚口粮和钱么？
他们就这么呼来喝去，不用干什么，既能抖威风还能赚好处，让邱大勇觉得这事真不错。
他们自己也赌博，然后认识一些人之后也去抓赌博。
这时候不管城里乡下都严打，只要抓到赌博的，他们就没收赌资还能再威胁罚款，不交罚款就斗人，那些人乖乖交钱，没钱就交粮食或者别的。
这年头谁不怕他们？
他们可有三十号人呢！
邱大勇得意洋洋，顶着寒风，歪歪哒哒地骑车，还得一一边大声地唱歌，“解放区的天，是蓝蓝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好呀么好喜欢……”
后面的人也不敢说他唱得不对，毕竟要跟着邱哥混呢。
一个小子快蹬两圈跟上他，“邱哥，我听说邱福生他舅家就是顾家岭？”
邱大勇鼻子哼了一声，“那怎么的？你怕邱福生啊？”
“那有什么怕的？邱福生那窝囊鼻子，谁怕他啊。”
邱大勇想得很美，“我和你们说，今儿斗的这家贼有钱！你们给我敞开了吓唬，最好吓得他们女人孩子尿裤子，鸡飞狗跳的，到时候咱们趁机多敲他一笔。”
这么多人，怎么不得敲一笔下馆子的钱？
田美珍外甥说了，那女人家有钱，男人在外面大厂上班，工资七八十呢。
一个月七八十，怎么也得留下四十吧？这一个月四十，一年多少钱？
他们也不多要，就要个百八十的总行吧？
哼，要是敢不给钱？就让他们见识一下小太阳斗争队的厉害！
他们可是跟前辈学过本领的，什么招数儿可都是门儿清的。
田美珍还说那个娘们儿长得可俊呢，嘿嘿！
邱大勇越想越带劲，最带劲的是一群人冲到人家门前，一拥而上将门踹开，天神降临般冲进去，威风凛凛地一站，就把女人孩子吓得屁滚尿流，磕头求饶！
他们呼啸着冲到顾家岭村口的时候，正和对面两辆挎斗摩托对上。
骑摩托车的是公安，外面军大衣，里面上白下蓝的制服，戴着雷锋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