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妮心中爱情的萌芽忽然就像春草似地生长起来。离她办公桌两排的座位上新来了一个男同事,当他第一次出现在她视野中时,她那双眼睛就仿佛找到了聚焦的目标,不由自主的想要望向他,还没机会看清他五官模样时,就已经被他身上放射出来的像阳光一般开朗的气息所迷倒,他仅是从她身边路过,她便心跳的那么厉害,整个脸很悠闲得微微转动,外表看是压根儿没在意的随意动作,但实际是把他周围的情形都瞧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记着人家的面孔。他长得好看极了,堪称是王小妮现实中见过最帅的人,这不是她独有审美下的特有偏见,因为她不止一次听到别人议论到他长得真不错。端正的五官,眼神深邃眼神,鼻子挺直,身材标准均称,嘴巴带着笑意,王小妮看他一眼便会脸红心慌,但还把持不住,经常躲在一旁什么地方,注意地瞧着他。他说话的声音响亮清脆,看到他跟别人在说话,她会找机会停在某个能偷听到地方,好想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他每天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他都会想些什么?他是不是单身?总而言之,她被他迷住了。
“怎么才能跟他说上话呢?”这个思想实实在在的不曾离开过她,她耗尽脑汁思索着适合跟他交谈又不唐突的话题,不停的,但不露心迹的寻找能跟他说上一句话的机会,她奉劝过自己人家可能都有了另一半,但他的形象还是去了又来,搅浑心里的骚动。特意查找公司员工的信息得知他叫“朱志亮”,她默念了这三个字好几遍,每个字都有贴近贪恋和炽烈的气息。
她自己也多少发生了变化,感觉自己的服装和发型土里土气,讨厌衣柜里面的每一件衣服,翻阅网上的穿搭后更觉自卑,像个融化了一半的人般恹恹无力,带着一种不满意的神情像着了魔似的挑剔着自己的腰身,她无法直视自己形象的不堪,心里充满着苦闷。她拿出所有积蓄像个不差钱那般购买了几件新衣服和鞋子,激情开销过后,是身无分文的紧俏,她本还打算去理发店做个发型,结果连下顿饭钱都没了着落,只得开口向姥爷要钱,惭愧的坦白说买了衣服后钱不够用了,姥爷则高兴的说早就应该这样,早就应该给自己买几件新衣服,穿上新衣服心情也好。
新衣服将她胸中常居的那个叫做愁闷客人的火爆脾气平息了不少,“想要认识他”的渴望也越来越强,王小妮费尽心思想出种种能够引起他注意的可行办法,工作时他沉湎于思考忙碌的状态中,至于谁在他旁边来来去去,他并没多大兴趣,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抓住中午休息时间的好时机,她像个侦探似的尾随着他,然后远远地望着他坐在那慢慢地吃着午餐,她则变得跟闲不住的人一样,一会儿起身去拿个餐巾纸,一会儿又站起来端起自己的碗筷换个座位,一会儿又仿佛无意似的碰到桌角,弄出个响声,可似乎有一张屏蔽效果十足的大网阻隔住他周围的一切。一天下午公司给每个人发了些零食,他尽显绅士风度,等到同事们都拿完后,他才拿起一袋,从他用手指扒开瓜子的灵活样子,一股好闻的葵花籽香气从他手指上四溢散开。
她灼热的愿望终于变成了一块磁铁将他吸到了身边,在一场公司会议上,参会人员随机而坐,她先选定了座位,他进来后竟然坐在了她的旁边,这幸福的意外真叫她惊喜交集,高兴的从椅子上无故起来后又迅速坐了下去,微微摆动两只胳膊安定骚乱的心绪,拽一拽衣服掩饰心中的慌乱,她后悔今天早晨没有洗头发,没穿那件新衣服,不是以最佳的状态坐在他旁边,她不敢转头看他,只感觉到旁边是一个熊熊火焰将她的情欲燃烧起来。“请问现在是在讲这个地方么?”他往王小妮这边侧身,拿着一本册子向她问道。这声音使她从头到脚起了一种愉快的战栗,她睫毛底下的眼神升高,用余光瞟到了他眼睛的部位后赶忙收低了下来,怕流露真情似的,“是的,这是市场部的主管,她就是主讲市场部分的。”她声音是镇定的,可心却在颤栗着。 她的身体坐在椅子上,但思想仿佛中了魔一样飞往了天际,“他的脸是多么的生机勃勃啊!如果我有这样的男朋友,那我的生活该是多么的美好啊!淹没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中,每天就是新鲜甜蜜的,鲜花戒指和亲吻,婚礼上我一定会热泪盈眶,没出息哭哒哒着宣布结婚誓词,婚后做个淑良贤妻,照顾他的起居,其乐融融经营起自己的小日子,手拉着手散步,无聊空洞的生活就此因他的出现而翻天覆地的改变了......”她从来没有如此这样的激动过,从前幻想爱情那一类的朦胧烂漫有了确切的男主形象,爱情桥段使她整个脸微微动了一下,脸部肌肉自动发笑了起来。爱情中得与失的那架天平已被她抛掷一边,心里几乎要熄灭的对生活期待的火苗又突然摇曳着恢复了生机。她在这场会议中快活得像条水中的鱼,愿意永远在这场会议中畅游下去,不愿离开他的身边。她很起劲的留意他在她旁边做什么,但假装出毫无兴趣,耳朵时刻机敏的等待那悦耳声音的再次传唤,但可惜它没有再次出现。
以往充满了痛苦意味的夜晚因一颗动了爱情的心而禁不住默默的微笑,纯洁的幻象在眼前浮来浮去,嘴角挂着似神秘梦幻的微笑,她的想象开始在活动了,“他是不是对我也有兴趣呢?”她不由自主地小声说了出来,小心的把头靠在枕上,好像害怕剧烈的动作会打断心中甜丝丝的情带,“倘使我的旁边能够拥有一个这样的他,那我的生活该是多么的令人向往啊......诶呀,得啦!”她发觉到自己已经造出了太多又发笑又动人的幻觉场景,她把头埋在枕头里竭力控制住自己浮游在天马行空中的想法,回归到真实的、可直接接触到的、面目全非的现实中。
一股新的力量在心里燃烧起来后,她暗自惊奇竟然对上班带有了一丝不知来意的热情,即便看一眼没有抬眼的他,都能感受到的他眼睛里射出柔和的光,好像是从雾里透出来似的。等待公司项目分工名单出来时,她从容自如的外表下是一颗非常局促不安的心,以往她是不安自己会被分到任务重的项目组中,而如今是想知道合作同事都有谁,不是说感情都是在不断接触中不断升温的么?她心中指望这次重新分工能够将自己与他安排在同一个项目中,指望的程度丝毫不逊色于高中重新排座时她期待着能够远离吴荟欣。可分组名单迎头泼她一身冷水,他们并不在一个项目组中,连掩饰的心气都散了,她冷淡而郁闷的思想完全率真随意的反映在了她那张脸上。
她无论如何也丢不掉对他一举一动的重视,每逢看到他和同事们有说有笑,非常投机的样子,她就不禁抬起身子望着他们,懊恼自己迟迟找不到理由走到他身边跟他搭讪,当看到有女人向他发起了示好信号,她好不心焦,感到全身的血都沸腾起来。“这是你那杯咖啡。”“谢谢啊,还真帮我拿了过来。”“你的话就是圣旨,绝对服从啊!”一位眉清目秀的女同事带一种自满而又谄媚的微笑同他讲话,其他同事借此话题嘻嘻哈哈地打趣,调侃他们两个起来, 随从附和的笑容也挂在王小妮的脸上,不过是变了味儿。她紧张得咽了口唾沫后,假装若无其事地问一个在看戏的女同事:“他们是在一起了么?”“不知道,这种事情谁会知道,你也对他很感兴趣么?”女同事洞若观火的笑仿佛将她的可笑当众揭开了一样,“没有啊,跟我有啥关系,随便一问。”她急忙否认,那位女同事都已经去参加会议,忘却这段对话了,可她的心偏偏还在那慌张个不停。
“我来吧,这个方案我做过。”她简直是在喝醉酒的状态下才能说出这句话。一个紧急项目突然插进来,一时间找不到人手,大家推三阻四不肯应承,王小妮想到这个项目会跟他有瓜葛,在近乎发疯的想要跟他接近的欲望驱使下,她吐出了这句话。事后看着手头上已经堆积如山的任务,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全没有道理,甚至是可笑透顶,但当她终于得以和他说上一两句话时,即使他们的谈话内容只关乎工作,她完全忘记了工作上的烦恼,像打了一通鸡血,干劲比之前更充足。“你最近发生了什么好事么?怎么这么精力旺盛?”坐在她旁边的同事问道,“什么好事都没有,可能是睡眠比之前好了。”经同事这么一说,她也发觉自己的状态是跟以往大不一样了。
放眼望去,办公室已经门窗掩闭,空无一人了,王小妮神色怆然的关上了电脑屏幕,微蹙的眉毛下是疲惫至极的脸色,她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眼睛闭着好像进入了梦乡,忽然她摇了摇脑袋,目不转睛地向窗外凝望,长长叹出一口气,强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砰的一声关上了窗后走了出去,要不是必须回家的潜意识把控着她,她可以坐着酣睡到天亮。
马路旁的灯红酒绿,王小妮只觉得刺眼,掏空身体的匮乏让她提不起做任何事情的兴趣,快点回家呼呼睡上一觉便是最好的娱乐。没走多远,她猝然止步,迷离的眼睛瞬间清醒,怒目圆睁的望着他们,脑子里种种的推测蜂拥而至,但她不忍多想,手紧紧地压着胸部,心快要爆裂了。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饭店门口,她的同事们正在那里聚成一团,七嘴八舌哄笑成一片,显然是已经聚餐完后的道别场面。王小妮对于他们聚餐不甚在意,人多的地方就会存在小团体,可她心的猛地被吃掉了一口是因为他——朱志亮,她爱情寄托的对象的手正搭在那个眉清目秀女同事的肩膀上,两个人亲密地紧挨在一起,一边笑一边彼此望着,她张着嘴仿佛不能呼吸,必须逃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急急忙忙搬着脚步往家赶,塞住喉咙,竭力忍住不哭。
“为什么是这样?我......总是被人看不上......”她伤心的不得了,呼吸像铁匠炉的风箱一样呜嚎起来,这个打击让她对人生刚生出明天会比今天过得好的希望捣烂得稀碎,从天空上六神无主地飘飘落落到地上,长成一地枯焦的干草。街灯下一个落落寡寡的移动影子,脸像挨了顿巴掌般火辣辣地烧,“他们是在看我的笑话么?”她发觉到了一桩新的侮辱,“是不是同事们都知道他们在一起了?只瞒着我?然后在背地里挖苦我?”心里发乱的很,回忆出每个同事跟她的交流时语气之中都似乎带着说笑和嘲弄的意味,即使最有胆气的人面对这样的处境,也会心冷下去,崩溃把她的心浸透了,只想找个僻静的地方,从此销声匿迹。
刚到家,就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 隔壁的狗在那吠叫,使得她心里发闷,余怒未息的她简直不知道要打什么主意,真真苦闷的时候,是连一个动作都不愿意多做的,消消停停地坐在床上,神气好似准备这样永久得待下去了。假如这时候窗外飘着雪花,暖暖炉膛里充满温暖,一个深极了的夜静谧地融入进无忧的银河中,半拢着睡眼,思想只感受那世间的静,筛灭了脑壳中所有的躁气,无羁无绊,只感受呼吸,微笑着没入洁白大地,静候第一缕阳光穿透云雾倾泻下来,曾经存在于远方的那个温室多么的使可怜忧郁的她陶醉!
关掉手机,不想看到手机中播映的别人世界,所有不属于她的甜蜜展示都是渗透进她全身的痛苦,最后爆发为对命运不公愤怒下的狂叫和狂躁。切断所有一切的联络,避开碰触不遂人意的事情,她预料到苦恼仍旧在前方支配着她,躲不掉,但她故意不去想它,不再扮什么和气友善的角色,只为自己痛痛快快地过上一天。其实请假的那一天也并不痛快,脑袋昏胀,似奄奄待毙,在一种郁郁不乐的麻木状态中度过,当可依着自己的选择消磨闲暇时,也是惶惶然想不出什么够愉快、值得纪念的事情一做,更没有雄心欢迎来日,晚上时,即将要面对可怕的上班场面变得非常具体,所携带的暗影愈发庞大,她绝望地垂下身体,该要去面对的,终究是逃不掉。
在公司门口停住了脚步,惘然若失的向周围望着,口头上互称的朋友只是一种社交上的客套,私藏起真实的感受是入世已深的人对自己天然的保护,不再悲悯下贱的为他人着想,只关注于自己的得失与喜乐是“人心不古”侵蚀后的结果。一场心荡神驰的梦彻底幻灭,她尽力隐掉过去的感觉,从一场自我营造出的荒唐闹剧中掂量出了自己的分量。她不愿,甚至是害怕看到他,曾经激起一阵欢喜战栗的脸如今长出了刺,每看一眼,刺就会扎进她的心脏,一阵刺痛,一股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