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瑾年一瞬不瞬看着初韫,迟迟没有说话。
月光落在他身上,因为面无表情,他的脸上好似覆盖着一层寂寂的冰霜,让人看了心底无端发寒。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初韫以为封瑾年在考虑是否要杀了她,毕竟她刚刚听到了他的秘密,哪怕经过了封瑾年的默许,可他心思深沉,万一反悔了也不是不可能。
“本世子睡不着,你唱歌给我听。”
初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错愕表现在脸上,直观地传达给封瑾年。
这还是封瑾年第一次在初韫脸上看到惊诧的神情,心头的郁气又散了一些,他淡声道:“怎么?你不愿意?”
初韫下意识摇头,“不是。”
“是我理解错了?还是你真的不愿意?”封瑾年又道。
“妾愿意,不知您想听什么?”初韫小心询问。
“你方才唱的那首。”封瑾年道。
“是。”初韫回道,她站在原地,樱唇微启,哼唱出声。
女子的声音很好听,为了培养她们,封瑾年找了专门的人为她们护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她的嗓子无疑保养的很好,本身底子也不错,所以歌声悠扬动听。
但真正吸引封瑾年的,不是她优越的嗓音,而是她口中几乎不成调的哼唱。
明明没有旋律可言,可偏偏他听了却觉得很舒服。
封瑾年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他记得在母妃死后,他就经常被噩梦惊醒,然后再也无眠,枯坐到天亮。
再大一点,他明白了很多事,为了防备有人害他,他由睡不着,变成不敢睡。
从镇南王府到上京世子府,在这些他所谓的家里,他却根本不敢安睡。
现在听了初韫的歌声,封瑾年竟然久违地感受到困意。
不过他没有遵循身体的本能休息,而是撑着精神,沉声道:“够了,停下吧。”
感觉到初韫看他,封瑾年迎上初韫的目光,他在初韫眼中看到疑惑不解,却没有解释的心思,“下去吧。”
初韫抿了抿唇,“是。”
她转过身,裙摆划出好看的弧度,封瑾年盯着她的背影,当她快要在视线消失的时候,忽然开口:“你的伤,记得去看看。”
初韫脚步微顿,回首看去,却见封瑾年倚靠在床头,眼睛紧闭,仿佛她刚刚听到的声音只是幻听,但她很清楚并不是,于是柔声道:“多谢世子关心。”
封瑾年没有睁眼,初韫道过谢后,垂首离开。
床上的封瑾年始终毫无反应,似乎真的睡着了。
*
翌日,上京疯传着郑王把镇南王世子吓傻的消息。
有人半夜听到世子府传出封瑾年痛苦的哀嚎,还有人清早看见一群太医神色慌乱从世子府离开。
这些事,都被当做封瑾年意外发狂和郑王有关的证据。
收到消息的齐清嘉狠狠拍了一掌桌案,本就不好的心情更是埋了一层阴翳。
“给本王查,流言不会传得这么快,本王要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他冷着声音下达命令。
手下走后,齐清嘉又看向跪在下首的郑太医,“你说封瑾年中了绕骨醉,此事可属实?”
郑太医后背一片濡湿,“下官敢用性命担保,封世子确实中了绕骨醉,而且属下发现,封世子体内的绕骨醉是被人一点点下的,毒素在体内积聚,本可以慢慢要了封世子的命,但前几日封世子服用了大量的绕骨醉,以至于昨日发病,状若癫狂,算算绕骨醉发作的时间,封世子应是在梁王世子生辰宴那日再次被人投毒。”
齐清嘉手指轻点桌案,眸色晦涩难明。
*
与此同时,世子府内。
“你中了绕骨醉?”齐景珩面露震惊,视线落在被封一搀扶着才能站稳身形的封瑾年。
“是。”封瑾年一脸虚弱,咳声阵阵。
齐景珩眉心微蹙,“你先坐下。”
封瑾年谢恩后,由封一搀扶着落座,然后他就让封一退下。
“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细细说来。”齐景珩脸色很难看。
方才封瑾年要他屏退左右,他已经很奇怪了,没想到封瑾年竟然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他直觉封瑾年接下来要说的话也绝不会简单。
“陛下明鉴,臣不敢说谎,臣确实身中绕骨醉。”封瑾年开口道,“不过这毒,臣是自愿服下的。”
齐景珩错愕,“你说什么?”
不怪齐景珩这么惊讶,绕骨醉是一种很阴狠的毒药,能让人精神错乱,失去理智,即便有幸能解了毒,中毒者一辈子都要服用汤药,饱受病痛折磨,一旦服用汤药不及时,很可能变成痴儿。
这么狠的毒药,除非是疯了,否则不会有人自愿服用。
“臣知道臣的行为,陛下一定不解,可臣没有办法,臣身处险境,孤立无援,唯有用这种方法向陛下表明臣的决心。”封瑾年重重咳了几声,唇色比方才更白。
齐景珩没有立刻发问,等着封瑾年缓过来。
“世人都以为臣深受镇南王喜爱,哪怕庸碌不堪、顽劣放荡,他依旧不曾放弃臣,反而抱以厚望。”咳嗽声止,封瑾年又道。
“难道不是吗?”齐景珩反问。
封瑾年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陛下可知如今的镇南王是怎么登上王位的?”
不用齐景珩回答,封瑾年自顾自说道:“别人都以为他是靠着赫赫战功才在一众兄弟里脱颖而出,可实际上,他是依靠我母族吴家的力量才得到我祖父的青睐,吴家为了帮他登上镇南王的位子,五个儿子全部战死,可他呢,成了王却不顾念旧情,为了一个卑贱的妾室,鸩杀我的母妃,甚至多次想杀了我。”
“可外界都传镇南王珍爱先王妃,不仅为先王妃守孝,还为她空置王妃之位多年。”齐景珩试探着开口。
封瑾年眼中浮现深深的恨意,“都是假的,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护着郭侧妃母子,让我这个所谓的嫡长子为他真正的爱子当靶子,包括他对我所有的重视爱护,也都是为了更好地保护我七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