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新年,天冷得越发厉害,地上已经积了厚雪,战马不能拿到奔驰,战甲比冰更冷,这鬼天气再彪悍的将士也无法行军打仗。
古御书挑起兵祸却没有占到半分便宜,眼看着美人即将到手怎么肯退兵,便将玄兔国大半兵力压在边境。顾冠宇分毫不让,将金乌国精兵全推上边境线,更带着凤倾城时不时在古御书面前逛一逛。
一国之君行兵打仗不思如何退敌开疆扩土,反而为了女人不顾将士百姓疾苦,两国早已怨声载道。
天气稍稍放晴,古御书和顾冠宇又击鼓发兵,帝王锦衣玉食,纵然行兵打仗也吃不了什么苦。苦的却是底下的士兵,国库空虚,他们用的刀枪剑戟已经钝锈,吃的军粮一日不如一日,至于军饷已经半年多没发了。
冬风猎猎,顾冠宇坐在龙辇上怀拥美人,他高声叫阵:“古御书,倾城乃我金乌国皇后,你还是省省力气,便是举国之力朕也不会让你强占。”
古御书冷哼:“朕与凤儿两情相悦,你用卑劣手段占为己有,可知姻缘天注定,凤儿绝不会是你的!”
凤倾城左右为难:“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我已经失去了修明,不想再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了。”
就尼玛恶心。
每次大军开打前都要来这么一出,全然不顾其他人是不是想吐,皇后是谁家的不重要,没有皇后对所有人很重要。
抱着这种念头,没人愿意认真打仗,甚至打着打着开始聊天,不聊不知道,一聊就容易知道些不得了的东西。
什么,你们xx城被女人打下来了,领头的还是女将军?!
女儿女婿就在城里,亲眼所见?
城里吃得饱穿的暖不欺负穷人,还有这种好事?!
一传十十传百,两国军队都知道了被女反贼打下来的城池里的人小日子过得挺美,到最后大部分人都在乞求女将军赶紧打过来。
能当上将军自然会讲究忠君爱国,可是真打仗上战场的还是普通人多。他们打仗是为了养家糊口,让亲人能有安稳日子,如今一样都做不到。虽然现在被皇权所压不敢反,但也念着等打过来就反了去。
上午一场仗打得稀里糊涂,熬到中午两边大军鸣金收兵。
伙夫在熬粥炖鸡汤,粥是给当兵的吃的,鸡汤是给皇帝皇后吃的。
鸡汤熬得细,要去皮去油去骨,那些油脂都被扔了,只留清汤给皇后吃,至于清寡的粥连点鸡油都蘸不到。
这粥喝了大半个月了,谁不是吃的没滋没味。天公不作美,这时又刮起大风,雪粒打在脸上生疼,一群鸽子咕咕咕飞过,撒下雪花似的纸张。
两军交兵劝降书是常用的手段,行军打仗的人大多数大字不识,但总有那么些识字的,虽说读书人尊贵,但没钱的读书人可不尊贵啊。
有人捡起一页纸读起来:“竹板这么一打,别的咱不夸,就说一说金乌国皇后她是个怎么天仙样,亲王太子共侍她,怀了孩子两个爹,倾国倾城人人夸。”
这人一出口也没想到这么劲爆,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娘嘞,这可不像是劝降书,连皇后都骂进去了。
围着这人的其他人虽然不识字,但也看得出来上面写的不一样,纷纷把纸条塞给他:“来看这个,还有这个。”
识字的人也来了兴趣,跟着念:
“玄兔国天子古御书,风流倜傥美男子,不爱江山爱美人,怒发冲冠为红颜,举国求娶美人归。”
“金乌国皇帝好大度,鲜绿帽子头上戴,娶妻为妻娶一夫,三人恩爱好团圆。”
“玄兔有个九千岁,根无长处心无小,愿娶深宫女娇娥,一年对食成夫妻,二年旧貌换新颜,三年红颜成枯骨,千岁年年做新郎。”
……
零零总总把能骂的当权者都骂了个全,又不是什么深奥文章,很快就像长了腿一样跑到顾冠宇和凤倾城耳朵里。
凤倾城当即红了眼:“是何人如此恶毒置喙他人私事,天下女子本就艰难,为何还要受这般嚼舌根的气。”
顾冠宇更怒不可遏,没有那个男子愿意与其他人分享爱人,他深爱且尊重倾城,倾城有其他爱人他愿意接纳,但这都不是旁人多嘴的理由,倾城温柔善良,从未伤害过其他人,又凭什么一个行得端做的正的姑娘要受这般羞辱。
每张纸条的话都是俗不可耐,但无一有鲜红的昭字印。
黎昭王,如今玄兔国风头最盛的叛军,据说乃是女儿身,占了玄兔国半壁江山,又接连吞并金乌国数座城池,大有一统天下的野心。
顾冠宇本想打退古御书后找其人谈谈,可她如此羞辱一国之后,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同一时间,古御书也收到了类似的条子。
古御书视凤倾城为心中明月,又视年胥东为心腹之人,当时怒不可遏,修书一封寄给顾冠宇———既然凤儿一时半刻无法做出抉择,那不如先解决了外敌。
于是斗争小半年,两国君王握手言和重整旗鼓讨伐反贼,理由是因为反贼侮辱了他们的心上人。
全军大无语,就您几位的名声还用侮辱吗,但凡是个人都编不出来的事全让您几位做个,戏折子都不敢这么写,说出去都不一定有人信。
人,总要亲身经历过才能知道什么叫离谱。
大军浩浩荡荡开拔,边境转眼兵力空虚,留下生了被战火蹂躏的城池和异心的百姓。
古御书与顾冠宇联手,自称百万雄兵,但据各方探子回报,实际数量远不到百万,其中还有不少是被强征的兵。夏思合听说后流下了敢动的泪,要是她当年打仗的时候能遇到这么能送人头的,说不定能多活个好几十年。
不过破船也有三千钉,夏思合不敢轻敌,同样陈兵在边境。她占领了数座产矿产粮城池,一年经营下来兵强马壮,又有民心所向,无数好儿郎踌躇满志,只等建功立业。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傍晚时分,漫天大雪纷飞,古御书与顾冠宇急行军五天四夜,临近东关山时终于停军驻扎。
东关山并不高,被一片低矮的灌木覆盖,一眼就能望到尽头,两国联军便有军队驻扎在此。
行军劳累,士兵们无不想早些安营扎寨,雪越下越大迷得眼看不清,连夜跋涉的行军逐渐进入梦乡。正在这时忽然喊杀震天,有无数异军从土里灌木里冒出来,他们无不强悍骁勇,手持长缨将疲惫的两国驻军杀得人仰马翻。
这群异军只在山脚吃下一片营地就极速撤退,古御书匆忙整军,看到的只有一片狼藉。
次日黎明,东关山下六军待发,兵临城下。
古御书与顾冠宇骑马位于大军最前,一名年轻小将上前叫阵:“乱臣贼子黎昭军,残暴不仁侵占国土,今日金乌国与玄兔国国君皆在,还不速速出来缴械投降!”
回答他的是一颗臭鸡蛋,啪嗒一声砸在人身上碎开,顿时臭不可闻,古御书和顾冠宇不禁捂住口鼻。
扔臭鸡蛋的只是一名守城的无名小卒,他扔完了还不算,十分可惜感叹一声:“都怪这家伙,差点就扔到狗皇帝了。”
古御书和顾冠宇何时受过如此大辱,同时怒喝:“放肆!”
“狂妄小徒!”
城墙上站着一名老者,须发斑白但精神奕奕,捋着胡须摇头晃脑道:“老朽乃玄兔国国都秀才姜伯,敢问城下二位谁是玄兔国国君?”
姜伯一派斯文有礼,又自言身份,想来是城中叛军畏惧,这才派出个人讲条件。
古御书皱眉,还是驱马上前:“朕乃古御书。”
姜伯又言:“老朽乃辛丑年考得秀才,算一算至今已有三十六年。”
古御书便清楚了,这就是个落第书生,肚子里只有几分酸话却没真才实学,更显轻蔑:“先生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可知忠君爱国是何?”
“唉,老朽年轻时也曾一腔热血,可屡次科考无不被官宦富商之子挤下来,妻儿欲找监考官讨个公道,结果去了便至今未归家,老朽想请陛下为老朽寻一寻妻儿下落,当年有人抬了两具尸体给老朽,可老朽的妻儿分明是健康活人。”
姜伯一字一句都不带怒气,可一字一句又如刀尖般插入古御书胸口。古御书执政时间尚短,虽说比不过开国之君,可也自诩爱民如子,以后青史在册至少也该是一代明君。
这老头竟然当着他的面骂他治下官场腐败,古御书能感觉到背后顾冠宇嘲讽的眼神,恨不得掐死这老东西。
姜伯对古御书的杀气恍若未觉,又感叹道:“说来我们大王与大将军能有今日还得感谢陛下,若非当初陛下不问便要强纳大将军为妾,大将军还不能狠心带大王出宫呢。”
古御书瞬间想起去年那两个胆大包天的宫女。
姜伯:“当初大王也只是个普通小宫女,若非阉臣要强娶您又视若无睹,大王还真没胆子做大王。”
“幸好陛下您是商纣之流,但凡像个正常人一点点,大王和大将军都不能起事。”
“听说您上回选的宫妃个个都与大将军有几分相似,不知会不会更像金乌国皇后几分。”
古御书破防了:“你这满口胡言的老匹夫,造谣天子,岂不知举头三尺有神明,也不怕糟了天打雷劈!”
姜伯:“陛下你怎么这么说,选美一事举国皆知,通缉令我们现在都还留着有,您怎能不认账呢?”
顾冠宇笑了,没想到还能看到古御书的笑话,想来他再也没资格抢夺倾城了。
姜伯正好注意到顾冠宇,高声道说:“那位可是金乌国国君?”
顾冠宇凭空生出不妙的预感:“朕可没招惹你们大王和大将军,为何要侵占朕的国土?”
姜伯古怪地看一眼顾冠宇:“金乌玄兔百年前本为一国,是你顾家皇族生了异心才硬生生将一个泱泱大国分裂,为君不贤不明祸害苍生,你们怎么有脸说心怀苍生重整河山的大王与大将军?”
顾冠宇脸色铁青。
姜伯:“还有一件事,前段时间大将军带回一才女,自称曾是金乌国相府之人,她让老朽带话给陛下,说恭喜您再也不用担心皇后又怀别人的孩子了。”
全军哗然,之前这个老人家还在很正经的批评昏君,一下子就转到皇家桃色绯闻,真是太刺激了!
姜伯还颇为可惜意味深长道:“可惜,那位姑娘一番苦心白费了。”
顾冠宇也跟着破防了:“你这无耻老匹夫,满口污言秽语,速速投降,朕还能给你个痛快!”
姜伯辞色俱厉:“大王与大将军为民请命替天行道,治下无不太平,只要二位禅位便能让百姓免受昏君之苦,希望二位昏君能以大局为重,不要不识好歹。”
顾冠宇忍无可忍:“攻城,给朕攻城!”
话音刚落,城墙上投石车发动,数个巨大阴影从天而降。两国士兵赶紧左右乱跑躲避,他们本就不想打仗,更没有以身为国君挡石头的觉悟。
数十万大军乱成一团,古御书和顾冠宇一下子被迫躲到边缘,大声呼喝指挥士兵,只是谁愿意听他们的呢。
巨石落在人身上,被砸中的人痛喊一声,一声高过一声,痛不痛不知道,但怕死是真的怕死。但干嚎一会后士兵们便发现,这些落下来的“巨石”打在人身上也不是特别疼,反而挺软,再定睛一看,都是厚棉絮裹起来的一大团,隐隐还有肉香。
行军打仗的人最是馋肉,有人迫不及待打开,发现竟是白面包子,个顶个的大,还带着热气。
“兄弟们别跑了,是大包子!”
喝清粥喝了半个多月的士兵们哪还忍得住,也不管会不会有诈,饿狼扑食般抢包子吃。
古御书顾冠宇以及其他几名将军不曾受饿,见状连忙斩杀几个吃包子的士兵要重整军纪。这招震慑住了一部分人,可是更多的饿红了眼的却根本看不到,如果一定要死,谁不愿意当个饱死鬼。
正在这时,城墙上响起一道清亮的歌声,一名年轻貌美的女郎不知何时出现,她唱着两国边关将士思乡时都会唱的民间小调,声声催人泪下。
武昭与夏思合一同出现走到城墙,夏思合应和着那道柔软的女声,更加铿锵有力慷慨激昂,似在鞭挞世道黑暗。
一曲唱罢,武昭高声道:“将士们,乡亲们,大家本该安居乐业,是这两个昏君害得大家背井离乡,有多少兄弟已经客死他乡,大家擒了这两昏君,杀他个千刀万剐告慰亡灵!”
古御书大骇,色厉内荏道:“你少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无非是自己想做皇帝,这般女儿身也配,当心落得万人唾骂的下场。”
“若我有一天不能造福万民,成了祸害百姓的昏君,那我活该被挫骨扬灰,至于你们两个,”武昭神色冷厉,轻蔑一瞥拔剑高呼,“活捉昏君者,赏金百两!”
群情激奋,战场上瞬间兵变,无数人为那重金红了眼,推搡拥挤着、争先恐后冲向古御书与顾冠宇。
任是再有盖世神攻也不能抵挡民意的滔滔洪流,有两座摇摇欲坠的大厦在此刻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