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今天心情很好。他睡了一个好觉,美美用了早膳,按原主习性化了个精致艳丽的妆容,步履生风走出这间禁锢他多日的闺房。
天色尚早,但能看到青天朝霞,今日是皇帝定下系统与太子断公道的时日。
顾修明将系统送去花家后就去了军营,扬言公务在身。离皇宫最远的一个军营在皇宫附近的大安山,即便皇帝下急召也要一天一夜才能赶回。
花遗正深以为耻,至始至终不肯见系统,从花清墨闺房到花府正门,只有花夫人陪系统走完这一程。
太子妃为皇家媳,进出皇宫自有皇家车马。花夫人是白身,送了又送也只能止步花府门口。
花夫人曾经见着女儿上皇家车马有多骄傲,如今就有多揪心,她依依不舍抓住系统双手,看那华丽非凡的香车仿佛在看食人猛兽,“儿啊,太子毕竟是太子,你见着了能说软话就多说说软话,陛下都看得到呢,你……”她眼神闪烁几分,瞥见随侍丫鬟有意无意往这边看,“你早去早回。”
有些话终究是不能说出来。
系统也只是淡淡一笑,回握住花夫人的手:“娘亲安心,女儿心中有数。”
怪就是顾修明这傻/逼脑子有坑,做蠢事都不背着花清墨,系统一扒拉那些记忆———弄废顾修明足够了。
骏马拉着宝车在青石路上撵出滚滚辙印,另一条官道上,顾修明快马加鞭。
太阳冉冉升起,朝堂上百官列位,年迈的皇帝高坐在金銮殿,十二冕旒遮住帝王的喜怒。
时间到了正点,随侍太监从侧方小道走至皇帝身边轻声道:“陛下,太子和太子妃已在金銮殿外候着,是否传唤。”
皇帝闭目不语,似乎没听见。
随侍吃不准这是什么意思,犹豫一下又小声唤道:“陛下?”
皇帝依旧闭目。
随侍心下一紧,不知该不该装无事发生。皇帝忽然说:“来了让他们就进来吧,外面冷,可别冻着。”
一字一句皆是关怀,随侍心一抖,知道今天有大事了。
太子与太子妃之间再怎么闹也是家事,陛下说审就审吧,可把文武百官叫来,又挑着上朝的时间,恐怕过了今天,太子就不一定是太子了。
随着宦官一声声传唱,太子与系统并行入殿,太子风尘仆仆神情阴郁,一身常服还未换下,反观太子妃容光焕发神采飞扬,通身富贵一样不少,这一反一正两相对比差别不可谓不大。朝臣们将这一幕收入眼底,默不作声。
顾明修有意无意瞥系统一眼,对方却老神在在,遂收回眼神,厌恶更添几分。
二人齐齐上前弯腰高呼:
“儿臣参见父皇。”
“参见陛下。”
前者是太子,后者是系统,亲疏远近立分。
皇帝依旧闭目假寐。
系统开始考虑弑君的可能性,他还真没拜谁的习惯,即便是对所有系统掌握生杀大权的核心也没让哪个系统和任务者拜过。皇帝嘛,哪个世界不出个几打,反正看着也不像是什么明君。
“皇儿平身,一家人不用拘礼,赐座。”
就在系统有些不耐烦时,龙椅上传来皇帝苍老的声音,迟缓又无力。顾修明和系统立即长呼谢主隆恩,端正坐到绣墩上。
金銮殿一下子又陷入沉默,皇帝又不说话了,所有人也不知道这皇帝又在卖什么关子。系统偷偷瞄一眼又飞速移开目光,好家伙,居然在睡觉,他就说嘛,原故事里挑不出一点优点的皇帝什么时候心机深沉了。
系统头微垂,眼观鼻鼻观心,只要他坐得住,皇帝就能睡个好觉。突然有一道目光射来,灼热如针扎,仿佛恨不得能把人盯出个洞,系统已微不可查地挪了挪,那道目光紧随系统移动。
系统抬眼,寻着目光看过去,是站在最前位的一名中年男子。男子清瘦儒雅须发花白,一看就是文人出身,细长的眉眼全是对系统的不满。
哦,是花遗正,系统移开眼,看吧看吧,反正怎么看都不掉肉,金銮殿上谅他也不敢乱说话。
花遗正见此逆女连眼神都不肯施舍,血压顿时飙升,可正如系统所料,天子眼下他连大喘气都不敢。
系统坐得住,顾修明可坐不住了:“不知父皇急召儿臣所为何事?”
老皇帝又不说话了,系统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估计是在睡觉,随侍看不下去了,拉一拉老皇帝袖袍:“陛下,陛下醒醒。”
老皇帝陡然惊醒,迷茫的眼往下一扫,见百官在列,太子与太子妃端坐一旁,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是要断一断太子的家务事。幸得此刻无人敢直视天颜,也就没有发现皇帝的失态。
“太子,有御史进谏,说你无故将太子妃赶回娘家,可有此事?”老皇帝终于说话了,依旧是迟缓的、有气无力的。
顾修明等的就是这个,赶紧起身道:“启禀父皇,儿臣不知是哪位大人捕风捉影,但夫妻之间难免有不合,儿臣与太子妃只是小吵几句,也怪儿臣性子冲,惹得太子妃生气。”
一番话说得实在漂亮,系统咬咬唇憋出几滴眼泪,似怨似哀看一眼太子,默默垂泪。
顾明修又转身面向系统作揖道:“夫人,千错万错都是为夫的错,只怪那日军务来得及才没来得及向夫人赔罪,今日借此机会向夫人陪个不是,还望夫人宽宏大量原谅为夫。”
系统当即一口恶气上来,偏偏残意识见了顾修明就要作妖,泪眼涟涟道:“太子话已至此,若再计较便是臣妾小气了。”
顾修明满意了,花遗正笑了,老皇帝眉头微蹙一瞬又很快舒展。
“可是臣妾又心中有怨,定要与太子论个公正。”就在最后关头,系统压下残意识抢过话语权。
顾修明面色僵硬一瞬,神色泛冷:“有什么话不能回去再说,放在金銮殿上多失体统。”
花清墨乃是书香世家的女儿,自幼熟读诗书礼仪,便是天大的事落下来也不会在外没了分寸。顾修明娶妻时也深思熟虑过,想来想去也只有花清墨勉强配得上自己,虽然不是世家大族但拿出去也不会让自己没脸。成婚后的花清墨确实没让顾修明失望,甚至连皇帝皇后也赞不绝口,更因其对自己死心塌地,秉持着夫为妻纲的准则,顾修明从没为这个名义上的妻子烦过心。
三年以来,顾修明都对花清墨十分满意,这份满意直到她撞见了自己与心上人的好事,而如今这份不满更是直接转变为厌恶。自己在新婚之夜便说明只能给她正妻的体面与尊重,她还有什么不知足?
花遗正也在这时道:“自古以来哪有夫妻不吵嘴,既然太子已经道歉,太子妃就不要使小性子了。”
系统充耳不闻,在皇帝面前直直跪下:“请陛下恩准,让儿臣能与太子论一论。”
不论皇帝想对太子做什么,太子终究是太子,太子妃再讨喜也是外人,还是受皇家管制的外人。系统知道惩戒任务成功率极低,如果注定要失败,他至少要让自己爽一把。
老皇帝抬起眼皮,总算多了丝兴致:“准。”
顾修明暗恨,花清墨饱读诗书,又从小娇养长大,难免有脾气上来的时候,以前不知情时还能放下身段,此刻却不知欲意何为。顾修明不怕花清墨哭惨,但怕连累凤倾城,果然娶妻得娶不识字的,女子无才便是德,乖顺又贤惠。
事已至此,顾修明只能压着火气道:“夫人若有不满便对为夫说吧。”同时眼神却在警告系统小心说话。
系统岂止有不满,他柔柔弱弱欲语泪先流,生动诠释了楚楚可怜:“臣妾自嫁入太子府以来自认恪守本分,三年来大小事务更无一件差错,请问太子,臣妾可算贤妻?”
顾修明一怔,没想到系统只是问了这种小事,又思及花清墨这些年来确实操持有功,便点头:“太子妃确是贤妻。”
系统又问:“太子府共侧妃两名,良娣五人,美人九人,太子所求臣妾无不应允,敢问太子,臣妾可算大度?”
顾修明眉头一皱,大抵猜到系统要说什么,但也得捏着鼻子认:“太子妃确实大度。”
系统提胸抬头,声音拔高:“既然如此,臣妾要问太子,为何苛责臣妾不贤善妒?”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皆是一愣,随即小声议论开来。娶妻娶贤,太子妃持家有度又为太子广纳良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啊。连花遗正也开始疑惑,自己这逆女是不是真的受委屈了?
顾修明此刻就如同被架火上烤,太子无故苛责无错的太子妃,一旦没有合适理由,自己就坐实了德行有亏心胸狭隘。
偏偏这时老皇帝睁开眼,目光灼灼盯着顾修明:“太子,你倒是说说,这是何缘由。”
有什么好说,自然是因为花清墨拆了他与倾城的姻缘!一想到心爱之人要与一无能之人日夜相对顾修明便心如刀绞,若是三年前娶的是凤倾城,说不定他们儿子都……
思绪中灵光一闪,顾修明忽然有了主意,“父皇,太子妃三年无所出,儿臣虽有侧妃侍妾数十人却至今膝下空虚,儿臣……儿臣心中苦闷又有谁知啊!”
他在赌,赌恪守礼教的太子妃不敢把那些事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