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是典型的普通农户,竹编栅栏围成院子,里面养着鸡鸭,木质大门,门口一条踩出来的泥路,路的两边都是农田。
苏妙儿有些局促搓搓衣角,生怕夏思合又说出难听的话惹得父母伤心。
现在是夏天,田里施了肥,院子里的鸡鸭粪没扫,味道十分难闻。夏思合捂着鼻子从车上下来,这里路窄,车子开不进来,只能走过去。
“早知道叫爸爸把这里的路都修一遍再来。”
娇小姐的嫌弃不言而喻,但总算没超过苏妙儿承受范围。
苏妙儿看了眼夏思合脚上的坡跟鞋:“是你自己不穿平底鞋。”
夏思合半点不客气:“我没有将就的习惯。”
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针尖对麦芒,无形的硝烟味弥漫开来。宋明阳适时挡在中间,仿佛浑然不觉的样子,一手推着一个姑娘向前走:“你们两个有话先进屋聊,再过一会太阳就出来了。”
好在两个人都算给宋明阳面子,暂停了这次交火。苏父苏母松口气,打开门摆出笑脸叫人进去。
院子里拴着条大黄狗,陡然见到陌生人立刻炸毛站起来,又在看到主人和陌生人后很有眼色地坐下来摇尾巴。
夏思合忍不住感慨:“狗都比池舟懂事。”
宋明阳正在和苏父聊天,闻言偏过头咳嗽几声。苏父苏母目露诧异,不明白夏思合为什么忽然会这么说。大黄狗不明白人类复杂的情感,但觉得是在夸自己,对夏思合汪了几声,尾巴摇得更欢实。
夏思合:“真乖。”
苏妙儿欲言又止,池舟对自己确实很好,但和宋皎月已经不能用差来形容,准确点就是宋皎月倒贴而池舟不胜其烦。其实知道两人都有退婚的想法后苏妙儿是隐隐有些窃喜的,她正是青春少艾的年纪,难免有些懵懂情怀,要是池舟退婚了她是不是就能光明正大接受池舟的追求?
苏妙儿飞快瞥一眼夏思合的背影,觉得自己这样实在卑劣,可他们相看两厌,老天爷何不成全了自己。
在一屋子人没注意的时候,苏妙儿已经神游天外。
苏家的家境不是很好,为了供苏妙儿读书这些年能省就省,村子里先富起来的已经把房子重新收拾了,苏家却还是石头房。堂屋不甚明亮,但打扫得很干净,夏思合皱紧眉头坐下来浅抿一口新泡的茶水就不再说话。
茶叶是粗制的碎叶茶梗,苦涩的回味分外亲切,木桌边角满是裂口,手感神似指挥部的大木桌,这搪瓷缸,多么像当年行军打仗时带在身上的那一个,哦还有老乡家的菜园子……
夏思合克制住激动的心情,坐在凳子上听苏父和宋明阳拉家常。宋明阳明显健谈些,很快哄得苏父眉开眼笑,苏母趁着有空把院子收拾干净,又抓了一只鸡准备用来招待客人。
苏妙儿也不知道从哪摘了一篮子枇杷回来,枇杷大小不一长得也不好看,但一看就知道是野生的,味道酸酸甜甜很不错。
苏父说房子后面没多远就是野果子林,吃完午饭几个年轻人可以去那玩。苏父不糊涂,看得出来自家亲生女儿嫌弃他们,也许是没养过,他们心里也亲不起来,不过现在认回来也是缘分。虽说两个姑娘家关系不好,但年轻人哪有解不开的结,多玩几次就好了,总不能以后都不走动。
苏父意在让两个姑娘打好关系,夏思合也不好拒绝,半不情愿半认命地说:“行吧。”
一个上午过去,虽说夏思合肉眼可见不高兴,但到底没有扫苏家的面子,宋明阳心里落下一块大石,至少妹子还是懂事的。
到了中午饭点,苏母端着一大盆烧鸡上桌。苏母的手艺很好,鲜嫩的鸡肉配上软绵的土豆香辣扑鼻,夏思合只是闻着味就食指大动,连身体残留的抵触情绪也淡去不少。
尊着礼数苏妙儿让夏思合和宋明阳坐到上位,自己和母亲坐到下位小口吃饭。
夏思合低头,几不可见皱一瞬眉,到目前为止苏家和宋家关系都还不错,不说亲如一家也是互有往来,到底是哪的问题让系统给出宋家嫌弃苏家的言论?
这个问还没想明白,院子里又进来一个人。这个时候农村的民风还比较淳朴,一个村子里的人哪怕不沾亲带故也知根知底,白天家里有人都不会锁门,苏成业就这么大摇大摆走进来。
这会还是中午,苏成业手上已经拎了一瓶快见底的白酒,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又神奇的没跌倒。
方才还笑容满面的苏父苏母脸一下子沉下来,苏妙儿抿着唇,脸上就差写不高兴三个字。宋明阳没见过苏成业,但观苏家三口的脸色也知道来者不善。
夏思合放下筷子,捂着鼻子大声说:“真是倒胃口。”
配合着夏思合的话,在窝里睡觉的大黄狗也站起来龇牙咧嘴冲苏成业吼。
苏成业猝不及防被吓一跳,随脚对狗踢一块石头,嘴里骂骂咧咧:“谁家黄毛丫头这么不讲规矩,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也许是太阳晃眼睛,又或许是酒喝多了,总之苏成业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夏思合。他一步三摇迈进屋,嗅着食物的香气,饿了一上午的肚子咕咕叫,伸出脏兮兮的手就要抓冒着热气的鸡腿,一碗滚烫的菜汤就在这时兜头泼下。
苏成业平日里偷鸡摸狗挨得打多了,被从头烫到下还是第一次,火烧火燎的痛让他不得已扔了酒瓶原地打滚。
“哎呀,这位先生是谁啊,怎么一进来就演猴戏。”夏思合手里拿着汤碗,一脸无辜又阴阳怪气,伤害和侮辱性同时拉满。
苏父从呆滞中回过神来,看看不知所措的宋明阳,又看看震惊的妻子和女儿,最后把目光定在夏思合身上:“这是你远房姨奶奶家的,论辈分是你表叔。”
“当年家里穷,妙儿眼瞅着要没钱读书,你姨奶奶知道了主动借了五百块钱,说孩子要多读书才有出息,前些年你姨奶奶走了,但这些年我们两家一直走动着。”
苏妙儿撇撇嘴,不屑与厌恶溢于言表,苏母赶紧掐一下苏妙儿示意这孩子规矩点。
苏父看着夏思合不辨喜怒的神色,尽量挑着委婉的话说:“你表叔虽说没什么大出息,但是和我们家处得不错,平时也挺照顾妙儿的。”
夏思合猛地瞪大眼睛,一瞬间的不可置信后又觉得荒唐,她嗤笑一声,眼角眉梢都是鄙夷:“照顾的意思是指找晚辈要已经双倍还清的借债,讨债不成就动手动脚耍流氓?你们苏家的亲戚我可高攀不起。”
宋明阳一拍桌子,脸色铁青,宋父在找到苏妙儿后就调查过她的家境,苏成业是个什么货色宋家的保姆都知道。
“本来有些事我这个晚辈不好插手,但是这位先生已经涉嫌违法,还是请先和我去警察局一趟吧。”
一听警察局三个字,苏成业浑身一哆嗦。宋家气派,一辆漂亮的小轿车停在苏家门口,没一个就在村里传开,苏妙儿又在昨天认了亲,苏成业知道宋家有钱,特意挑着时候来“要债”,哪知道宋家人全是流氓。
亲戚之间的事怎么就违法了?再说没他家苏妙儿哪能读书,以前都没说什么现在发达了就不认人,真是白眼狼!
苏成业哎哟直叫唤,也不敢真的和宋家对上,一骨碌爬起来告错对苏妙儿使眼色:“误会都是误会,我平时就爱和妙儿开玩笑,对不对啊妙儿。”
这一抬头苏成业就认出来夏思合,一拍大腿又道:“哟大侄女是你啊,我说昨天见着怎么那么亲切,都是缘分啊,都是缘分。”
宋明阳顿时如吞了绿头苍蝇般恶心,夏思合理也不理苏成业走出屋外。苏妙儿扭头,显然不打算理苏成业。
苏妙儿不理人,苏母却立刻接口:“这都是亲戚有什么不能好好说,传出去也不好听,算了算了。”
事情闹成这样苏父的脸色也不好看,指着苏妙儿劈头盖脸一顿骂:“早和你说了女孩子要规矩,看看你平时都买的什么衣服,马上给我全部拿去扔了!”
苏妙儿眼睛一红,又委屈:“爸,那些都是普通的裙子,而且我自己打工买的。”
“我不管什么裙子不裙子,从今天起你都不许穿!”
仿佛是一道雷劈在宋明阳心上,他听到有什么碎裂的声音。苏妙儿今天穿了一身及膝米黄色连衣裙,款式是大众款,夏天穿着简单清爽又不失学生的素净……不对这不是裙子不裙子的问题。
宋明阳揉揉眉心,他现在头好痛,可苏父是长辈,他要忍:“苏伯伯,这件事妙儿并没有做错什么。”
“还没错呢?一个大姑娘家传出去这些话以后怎么嫁人?还有皎月,看着就要结婚了,你让池家怎么想?”苏母又气又心疼,瞪一眼苏妙儿让她先回房间。
宋明阳深吸一口气,拳头已经硬了,他家月月绝不可能嫁给池舟那个王八蛋!
夏思合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门口,手里牵着大黄狗,吹声口哨手上一松,大黄狗立刻冲到苏成业身边狂吠。
她掏掏耳朵:“我第一眼就觉得这位先生厚颜无耻与众不同,这点见面礼还请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