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里,安城市一中、二中、三中、七中等学校的高三学生先后放了假,周磊、陈文、苑铁柱、马娟、杨静等几个原本寄住在纽麻胡同的,也前后脚回到家属院,“机械帮”成员们又聚到了一起。
唯独薛妍未能同期归返。
薛妍得到了一中的学校推荐,准备参加九月中旬的中学生数理化三大学科华夏精英赛。如果能在复赛(省赛)中夺得冠亚军,即可获得冀州省内高校的保送资格(任何大学,任何专业);若是在决赛(国赛)中进入前三名,可获得国内大学的保送资格,国赛冠军甚至可以保送进入华夏顶尖学府成华或京大的热门专业。
所以暑假最后这几天的休息时间,也被学校征用了,薛妍将继续在学校吃,住,强化学习。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拼的。”范瑶帮着薛妍将她的个人物品收拾到行李箱中,扣上盖子并用力拉上拉锁。
安城一中这次一共推荐了三位学生参赛,两男一女。强化学习期间,他们有特定的宿舍和单独的食堂,待遇很不错,对应的学习强度也非常大,一般人很难承受。据说上届推荐生中,就有一名学生,在省赛的前夜,突然精神失常,暴躁易怒,被连夜送去了医院。
所以强化学习又被学生们称之为“魔鬼强训”。
这是李恺毕业留下的后遗症。九二年高考后,安城一中因为李恺的高考满分全国状元荣誉,进入到华夏重点高中的序列中,排名末尾。如果再接再厉,接着拿下几个国家级中学生课目赛事的名次,安城一中的重高排名就会更上一层楼,甚至以后都不需要看石门二中的脸色了。
所以这两年安城一中非常热衷于参与各种学科类的竞赛,并且制定了重奖的政策(除了比赛规定的推荐保送,取得名次的学生还会得到学校发放的几万元奖金)。
可惜,迄今为止,成绩不尽人意。
“以你现在的学习成绩,只要别执着于成华和京大,想进入京都的其他高校学习,完全没有难度。其实能在同一个城市里学习和生活,两人见面轻而易举,已经很好了。”
薛妍和范瑶是“同情姐妹”,彼此清楚各自的想法,只不过范瑶的想法要变通的多,只要能距离那个人近一些就好。哪怕是被其他考生不喜欢的农、林、矿业、石油类的大学录取,她也愿意,能进京,就很开心。
不过以她目前的成绩估算,即使是进入京都市的这类高校,也只能说是有可能。
“……不行的,跟你比不了,我已经落后了,”薛妍想着自己母亲对李家莫名其妙的恶意,以及前些年多次无中生有的矛盾,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必须拼命,只有这样,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和他一起携手前行,是我从十三岁就开始的信念。”
除去儿时的情谊,她没有任何优势能站在李恺身边,而且她的家庭,非但没有给予她丝毫助力,反而一点点的蚕食掉了那些旧时情分。
“有没有可能,你这么多年想要和他在一起的心情,只是一种难以割舍的执念,一种习惯,并不是真的……喜欢。”
薛妍看着范瑶,忽而嫣然一笑,“即使是想要开解我,也不应该是你。因为你的身份和立场,即使说出的话,非常正确,特别有哲理,也只会加剧我的执念。”
范瑶怔了怔,然后点点头,“加油,保重,祝你成功。”
离开一中后,范瑶奋力蹬着自行车,马路两边的建筑转瞬间移过。她着急回家,着急去看奶奶。
这个世界上真正关心自己的,只有三个半,奶奶自己占一个半。妈妈算一个……李恺算一个。
薛妍家。
薛启明和妻子刚结束了一场激烈的“辩论”。起因是吴敏因为女儿奋发图强的上进心和勇往直前的拼搏精神,感到无比的骄傲,捎带着对薛启明安于现状的生活态度进行了“批评”,顺便还对李家人从“上”到“下”从“内”到“外”进行了无差别的诅咒。
李焱家已经搬出生活区两年了,可时间并没有冲淡吴敏对他们的怨气,随着李家日子越过越好的消息在生活区内扩散,吴敏的恨意也是与日俱增。
女儿薛妍的优异成绩成了吴敏的最后一颗“隐身草”。
薛启明除了对妻子莫名其妙的发泄很不理解,更多是对女儿的心疼。女儿之所以如此努力的学习,不过是希望离开这个家,最终摆脱吴敏对她思想的管控和生活的干涉,孩子的这种想法从她执意要住校时,薛启明就发现了端倪。
可惜妻子依旧沉浸在自己想当然的认知世界中,她以为她给女儿编织的幸福人生路,已经得到了女儿的认同,并且在为实现最终目标而不懈的努力着。
吴敏在手舞足蹈的自说自话,薛启明则点燃了一颗烟。没有去门外抽,就坐在沙发上用力的吸着。
薛启明的烟瘾比原来大了许多,从逢场作戏到可有可无,如今已经成了固定的嗜好。他也不再将“主战场”控制在楼道里,自从夫妻关系僵化后,吴敏再没有针对过他的吸烟问题,室内烟味儿过重时,她也只是皱起眉头不耐烦的打开窗户通风。
“晚上吃什么?”吴敏终于发现丈夫的不对劲儿,随口问道。
“不在家吃了,”薛启明抬腕看了看时间,“才四点,想去一中看看闺女,方便的话,晚饭和闺女一起吃。你要不要一起?”
女儿留校的消息是周磊带回来的,一家人都没见面。
“你别去打扰妍妍学习,现在是她的关键时期,闺女可没时间搭理你这个不思进取的爸爸。”
薛启明没有接话。
这两年,他的心胸也宽广了不少。自从当初吴敏要托人将他的工作调到滨海,被他言辞拒绝并发生争吵后,日常生活中,吴敏的酸话,怪话,狠话,就没断过,他的安于现状成了不思进取,按时上下班也成了一无所成。
“我想妍妍了。”
薛启明不再解释,站起身,掐灭烟,换鞋,出门,下楼,开锁,跨上自行车,起步,猛蹬……
三分钟后,薛启明出了生活区,家的位置被他远远的抛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