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时间来到国庆节。按照计划,李焱应该于十月五日在安城市委组织部副部长雷平的陪同下,前往莱邑县上任。可他没有知会其他人,国庆节当天便轻装简从,只带上严禄,打算提前进入莱邑县,先去了解一下那里的情况。
李焱他们俩人是坐长途车出发的。因为没有经验,俩人错过了每天上下午各有一班的郊县长途车。也不影响行程,公家的班车没有了,私人的线路承包班车还有,于是两人挑选了一辆车厢内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私人客运车,票价和公家的一样,九块钱一个人。
路程走到差不多一半,进入永宁县境内时,长途车停靠在了路边,那里同样等候着一辆长途车。
司机和售票员将李焱和严禄等七八个人轰去了那辆车,然后从票夹子里捏出一沓零钱,塞到对面车的售票员手里。
这辆车上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严禄年轻,利索的抢到一个座位,李焱坐下,严禄站在一旁的过道里。
“刚上车的赶紧坐好,把加票买一下,每个人两块钱。”女售票员恶声恶气的嚷道。
“加票?加票是什么票?”李焱纳闷的问严禄。
严禄也摇摇头。
车厢里的其他乘客却如同司空见惯一般,纷纷掏出钱来。
李焱拦住试图向其他乘客打听情况的严禄,掏出十块钱递给售票员。
售票员接过钱,找还给李焱六块钱,又重新点了点人数儿,然后冲着司机点点头。
于是汽车启动,向着莱邑县的方向开去。
大约行驶了半个小时,进入莱邑县的境内,班车从主路拐入了旁边的一个村庄。
“这是个啥情况?”李焱问过道对面的乘客。
“嗨,主道前面的桥塌了,只能绕着走。这村子里有一座早年间遗留的石桥,结实得很,不过要想通过得收费。”对面的乘客解释道。
“买路钱?”
“呵呵呵,算是吧。”
“主道上的桥塌了,没人给修吗?”
“谁管啊,这段路归莱邑县,桥塌一年了,问县里就说没钱修。也是,就咱们县那点儿家底儿,还不够那群王八蛋们贪污的呢。”另一位乘客插话道。
“呵呵,呵呵。”
又行驶了十来分钟,到了传说中的那座古桥。
说是古桥,其实也是建国后的产物,钢筋水泥堆砌而成,不然也不敢支撑客车通过。
桥头横着一辆木制拖车,路边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位中年汉子,左右各站着一位彪形大汉。
车停好,售票员下车,将早已攥在手心里准备好的钱交给中年汉子。
对方认真的清点完毕,冲俩大汉点头示意,然后拖车被推开,道路让出来,客运车得以顺利通过。
过桥后进入这个村子的居民区,看状况明显比不过两年前的半山屯,跟现在的富阳三村比较,更是差着好几个档次。
民居还是石头砌的底座,土坯垒的墙壁,房顶上是那种可以进博物馆的陶土瓦,而且还是参差不齐的,如同古稀老人的牙齿。墙面还不错,大部分都涂了一层白灰,不过也脱落的斑斑驳驳,远远地看上去,像是孩子在白布褥子上尿的一块块痕迹。
偶尔几块完整的白灰墙面上,涂鸦着一些宣传语,比如:
“计划生育好,政府帮养老。”
“引下来,流下来,就是不能生下来”
看着这些冠冕堂皇的标语,李焱无奈的摇摇头。
经过了居民区,又穿过一片片田地,班车又向主道拐去。
田地里刚耩上的麦子,还没有冒芽,所以显得整齐而荒芜。
又行进了四十多分钟,班车进入县城地界。因为莱邑县汽车站就在县城东侧,所以很快就进了站。
莱邑县汽车站用两个字就能概括,脏、乱。汽车站大院里,坑坑洼洼的土质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停着十来辆破旧的客运车。地面上布满了果皮、纸屑和花生瓜子壳,司机和售票员最多用扫把将自己车厢内的垃圾扫到车外就了事,而车站内的工作人员,看样子一天最多收拾一次卫生。
出了站,外面是乱糟糟的广场,布满了小商贩,以卖食品的居多。
“也到中午了,先吃点儿东西吧。”经过一家羊杂汤的摊位,李焱停住,招呼严禄。
“嗯。”
“老板,您这羊杂汤怎么卖的?”
“三块钱一碗,煎饼五毛钱一张。”
“不便宜啊。”这个年代的羊杂,还不是老百姓喜欢的美食,它属于“穷人乐”食品,说起来也是荤腥,但老百姓都不认,价格高些就不如直接买肉吃了。
“看你说的,咱这羊杂汤实惠啊,你看着这里面的羊头肉,羊肚儿。”老板用勺子搅和着锅底。
搅动的似乎很费力,不断翻腾上来的锅底料确实很丰厚。
“行吧,来两碗羊杂汤,煎饼要……四张。汤里多放辣。”李焱掏出“中华”来,随手递给严禄一颗。
李焱和严禄找桌子坐下,羊杂汤和煎饼很快就上来了,老板还殷勤的喊了一声,“极品羊杂汤两碗,煎饼四张。”
煎饼简单的撕扯几下泡在羊杂汤里,吃起来很够劲儿,又香又辣,很快俩人就是一身汗。
“过瘾。”李焱喝下一口辣汤,然后抓起桌上的草纸擦了擦嘴,招呼老板,“老板,算账。”
“两碗极品羊杂汤,四张煎饼,一共一百零四块钱,收你个整数儿,就给一百块钱吧。”
李焱愣住了,坐在对面的严禄也停住了擦嘴的动作。
“算错了吧,老板,羊杂汤不是三块钱一碗吗?两碗是六块钱,加上四张煎饼钱一共才八块。”
“三块钱一碗的那是普通羊杂汤,你们二位要的是极品羊杂汤,这里面可是放了人参的,五十块钱一碗。”老板“解释”道。
“人参?”
这不扯淡吗,这种穷县城还有此类养生的“药膳”,卖给谁去啊。估计这“人参”是专门为自己“放”的。
“是啊,那老粗的一根,要好几百块钱呢,我足足炖了一宿都炖化了,五十块钱一碗都算便宜你们了。看你们穿的人五人六,抽的还是‘中华’,不会是想要赖账吧。”
“该算的账我们肯定不会赖,等警察来了我就给你。”李焱按住要窜起来的严禄,掏出了“大哥大”,从容的拨出“110”。
小摊老板随手搬了个凳子坐在他们对面,口中念念有词,“用得起大哥大的人,赖我两碗羊杂汤钱,真不要脸。”
挂断电话的李焱也没有反驳,而是抬起手腕,看着手表计算出警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