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地笑着问道：”那即是今年丙叔就能再多出一个区域市政局议员的头衔出来？“
陆丙荣点点头,选了一支雪茄给甘地,一双微微陷进眼窝中的眸子此时带笑：”这次我成立基金会抢占先机,民众对基金会的表面和我的决定表示非常支持,让宋会长很满意,准备安排人为我让路。“
陆丙荣嘴里的宋会长,是新界社团联会会长宋连生,陆丙荣当会长的元朗乡绅委员会,就是新界社团联会下辖的属会。这个人，才是新界真正的土皇帝。
又是雪茄，我顶你个肺。我至讨厌食雪茄了。甘地接过陆丙荣手里的雪茄道谢之后,才开口说道：“是这样,电影公司已经搞掂,电影大概三个月就能拍出来,是不是现在联系庄李婉如女士,让保良局对外放消息。”
“就话游锦堂慈善基金会准备拍摄一部根据游锦堂先生和这次火灾事故编创的慈善电影,呼吁各位关注住家儿童的安全,和消防警的伟大,记住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孔,为死者祭,为生者诫。”
“三个月？时间是不是有点久？”陆丙荣望着甘地问道：“现在基金会已经给那些死亡的孩子家送去慰问金,各个媒体都在报导,可是电影要三个月之后才出现,中间这段时间会冷却,也许电影出来之后,大家已经忘掉这件事
“电影就是这样,最快也要几个月的嘛。”甘地帮陆丙荣点燃雪茄说道。
帮陆丙荣这种老狐狸做事真是够难,自己说三个月就已经够快,他居然还嫌慢。
三个月！甘地都不敢保证拍出来的是不是一坨大便：“太快的话,电影拍出来就和大便一样。”
陆丙荣很想接口说哪怕是拍出一部大便也无所谓,可是马上想到现在这间公司是甘地的,如果拍出大便,基金会名誉不会受损,可是对面这个年轻人估计就要被媒体骂的狗血淋头,说不定会被骂侮辱香港英雄之类的话,如果被骂这种话,甘地身份就算彻底臭掉。
只不过他转念一想，你甘地一个社团大佬，有咩身份。其实陆丙荣并不介意甘地是社团成员的身份。香港地，有权有势的大富豪，边几个身边没有几个黑手套。问题是，这个甘地值不值得自己投资。
“有冇办法这几个月让大家持续关注这部电影,或者说重点关注我们的慈善行为？”陆丙荣吐出一口淡蓝色烟雾,没有坐回自己的位置,而是坐在了甘地旁边的沙发上。
甘地沉默了几十秒,才慢慢开口：“那我们就搞出一个全明星预告片出来,不过现在有些难度,最好保良局能让福利署发声,得到政府哪怕只是文字上的支持,我们就能请明星过来支持我们拍电影。”
“如果我们约他们,他们不拍,那报纸就会说他们连善事都不做,有明星会忍受自己有名声上的污点,只是这件事,必须有政府表态支持才行,如果我们自己有政府发声支持搞这一套,会死的很难看。”
“说下去,如果福利署有表态的话,你准备点样搞这个所谓的预告片。”陆丙荣不动声色的问道。
甘地目前的表现，在陆丙荣看来。有头脑,懂事,而且听话,尤其是想到的基金会搏名声,让自己最近在乡事势力和新界社团联会中都得到不少赞誉,宋连生开口支持自己3年进区域市政局时已经表态,如果这几年他的态势一直呈上升,下届未必不能让民建联和工联会支持他进立法局。
“所谓预告片嘛,就是电影预告,我们可以打着政府的旗号,姿态低一些,去求那些大公司在放映电影之前,把我们的电影预告片放在片头播放,全明星只是个噱头而已,仲有,我会搞个宣传片出来,宣传片就准备放一些丙叔你和其他慈善家慰问死者家属和游锦堂家人的镜头,再找些明星出来合唱首主题曲或者对着镜头表达一下对游锦堂的看法这一类。”
“如果这样,全港每天都有人睇电影和电视,每次睇电影都会看到你慰问死者家属,他就算想不看都不得,不过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民众不懂你丙叔是在搏眼球,但是政府或者其他人就一定会知道。”
“所以我觉得这件事如果想要搞定,可能需要丙叔你让出部分好处,比如给政府人物一些不比你少的镜头,我听人讲,新上任的福利署署长陈方安然好中意慈善,民心,民主这一类名声。”
陆丙荣夹着雪茄沉默不语,甘地说的不错,政府官员是不会有蠢人的,自己想要搏眼球,最好的方法就是拉人入局一起搞,好处让出来一些,只是甘地嘴里的陈方安然这个女人很强势,陆丙荣担心如果福利署出面,自己这个基金会是不是仲有的玩。
“如果让那个女人出面,我怕大家都没得玩呀。”陆丙荣半响之后还是对甘地说出了顾虑,陈方安然做福利署副署长时,就出了名最爱搏民众眼球,当年提出男女公务员同工同酬这个想法的,本来是福利署一名高级公务员,可是陈方安然打着支持对方的旗号,站到了台前,更组建了高级女性政府官员协会,拉了大批女性公务员入会。
她自任主席,对外呼吁同工同酬的概念整整两年,俨然是提出这个概念的发起人,出尽风头,民众也因这件事对她印象大好,而政客名望足够之后,自然就是高升之时,所以今年,陈方安然成为了全港开埠以来首位女性署长。
现在正是她履新之后站出来表姿态的时候,陆丙荣不用分析就知道,如果这件事向福利署寻求支持,陈方安然一定支持,至于她支持之后,自己这班人是不是还有站在民众视线中的可能。
“丙叔想的太多,一部电影而已,游锦堂慈善基金会投资,缤纷电影公司出品,保良局大力支持,三个机构都是民间机构,我们可以先对外放出影片即将拍摄的消息,这位署长就算是想插手也不会太夸张,无非是预告片或者宣传片给她镜头而已,难道她能把我们三个机构名字好似抹粉笔字一样抹去换上福利署三个字？当然不得啦！”
“我们可以在影片最后打字幕,感谢香港社会福利署及陈方安然女士对本片拍摄给予鼓励和支持,只要我们先对外宣布开拍这样一部电影,她就抢不过我们的,无论如何抢,我们都是主导,她想要博镜头,也要看我们给不给她。”
甘地没有点雪茄,而是自己点燃一颗红万之后对陆丙荣继续说道：“何况这位女署长应该懂现在刚上任,最重要不是在民众前露脸,而是理清内部关系,她最近一直搞表面民主,政府对她不满的人也很有一些,她现在不会吃相太难看和我们抢镜头,因为旁边有人盯她的嘛。”
陆丙荣双眼一亮,他刚刚一直担心陈方安然的强势,却忘记政府有人正和她不和：“不错,是我想的有些多,好,我会给庄李婉如打电话,然后找人通知各个媒体散布消息,就话游锦堂慈善基金会投资四百万拍摄一部纪念元朗兴旺大厦火灾的电影,票房收入将全部用于慈善事业。”
“说起预告片,我倒想起应该搞一首歌出来,让电影拍摄期间先为我们宣传,歌曲可以放到电台,电视上播放,预告片可以放在电视和电影里放,只要有收音机和电视,就能听到这部电影的消息,到时丙叔有有兴趣在歌曲创作人列表挂个名？”
“你用心做。”陆丙荣拍了拍甘地的肩膀,笑容满面的说道。
看来，这个年轻人值得自己提携,懂得自己需要什么,也懂他陆丙荣需要什么。
陆丙荣的动作很快,第二天,香港媒体就报道游锦堂慈善基金会第一笔过百万的基金支出就是要拍摄一部关于火灾的电影,用来纪念牺牲的游锦堂先生和七名死难者。
而甘地也在袁炳泰的安排下,在赤柱一家餐厅见到了袁炳泰赞不绝口的导演,方育平。
除了甘地自己,何稼驹,袁炳泰都跟了过来,何稼驹是要对导演讲剧本,袁炳泰则是知道自己老板对电影不太了解,所以过来充当解说员,怕方育平说一些太专业的词语让年轻的甘地难堪。
一副眼镜头发发卷的方育平给甘地的感觉好像是包裹着冰块的火焰,坐下打招呼时好像表情不懂变换,冷着脸,可是说起电影之后,就好像换了个人,侃侃而谈。
“方生应该已经听说,我们缤纷电影制作部接受游锦堂慈善基金会的投资,准备拍摄一部关于游锦堂先生和那次火灾的电影,在关于电影导演选择的问题上,我们公司对方生看法一致,认为方生是这部电影执导筒的最佳人选。”甘地对这位卷发导演语气很客气,不是因为那头卷发,而是因为这家伙的两次金像奖得奖经历,有这种成绩,当然值得人更客气热情点。
本来甘地心目中的第一人选，是陈广荣的前同事，菩提老祖刘振伟。但是这是一部慈善电影，甘地很担心那个家伙给拍成无厘头喜剧片。所以想想，还是算了。
“甘先生太客气,不瞒甘生,袁经理打电话给我时,我也很高兴能为火灾中离开我们的人做点事,尤其是游锦堂先生,的确令人感动,我最近手边没有其他工作,如果剧本和投资到位,我很愿意无偿拍摄这部电影,因为我听袁经理讲,缤纷这次拍摄电影,并不打算依靠电影赚钱,而是把收入继续捐给游锦堂慈善基金会。”方育平推了一下眼镜,对坐在对面的甘地诚恳说道。
这让甘地对方育平的好感上升了一些,无偿拍摄,又是这么大名气的导演,最主要是又能省下一部分钱,陆丙荣个老鬼对外说投资三百万给缤纷电影制作部拍摄电影,但是实际上当天确实到账三百万。
只不过，当天下午就被转出了一百万,只剩下两百万,至于那一百万的去向,陆丙荣不提,甘地也不打算问,心照不宣。有时候，有钱佬比社团的古惑仔更扑街。
“方生真是,真的是善心人,不过无偿当然不好,你是导演,依靠这个工作愠钱的,接下这部片,可能有段时间就冇其他收入,所以薪酬一定要算的,就算是发善心,也是要先保证自己不会肚饿嘛。”甘地笑呵呵的说道,旁边的袁炳泰也说方育平无必要无偿拍摄。
“只发善心不做善事,如善心不在,我们不如谈谈剧本,至于薪酬,无论甘生你给多少,都帮我捐给慈善基金会就得,其实我更佩服甘生,年纪轻轻不仅事业有成,更关心慈善,香港应该多些甘生这样的老板,多拍一些这样关注民众的慈善电影。”方育平显然不想在薪酬方面纠结,他是银都机构重点培养的导演,本来上部片《半边人》拍完之后是准备休息一年。
可是听说有一部慈善电影要拍,方育平觉得自己应该为慈善尽份心力,所以才放弃之前两年一部片的原则,出来见甘地。
方育平表现出来的态度让甘地钦佩,可是对他那句话却有些不以为然,多些自己这样的老板？多拍几部慈善电影？自己如果不是因为陆丙荣让自己捐钱,他都不会想到要拍电影,不过看起来,自己搞慈善电影这个噱头还是很有效果,至少对面这位导演对自己就很有好感,这是个好的开始。
何稼驹从公文包里取出装着剧本的文件袋,递给了方育平：“方生,这是我两天赶出来的剧本,请多指点,这只是一个大的框架,如果方生觉得剧本方向感有问题,我们可以一起商议填充其他内容。”
方育平先是用纸巾擦了手指,这才接过文件袋取出剧本,一页一页的看完,甘地看到何稼驹脸色紧张,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方育平手里的那几片纸,有些想笑,哪怕他写出了剧本,甘地看到他那张脸,都一直腹诽他是不是找人代笔。
不过十几分钟,方育平就放下剧本,吐了口气对何稼驹歉意笑笑：“何编剧,这部电影是慈善电影,不是时装片,你剧本写的火灾不是灾难,而是一场盛宴,前期所有的情节都是再为了等火灾爆发,这让观众会觉得看到火灾第一感觉不是悲痛,而是过瘾,就好像口渴,一直口渴,终于等到了一杯水,一口饮下,很舒服,但是这不是我们拍摄慈善电影的初衷啊。”
甘地三人都没有出声,显然方育平对这部电影有他的看法,而且结合刚才的表现,这位方导演一定要侃侃而谈。
果然,方育平端起茶喝了一口说道：“我们应该用一部电影去探讨为什么会有这场悲剧发生,为什么要等有英雄牺牲我们才会重视儿童被家人反锁在家这个问题,为什么他们的父母锁上他们,这些才是我们这部慈善电影要表现的东西。”
“它不应该是让观众看完觉得哇,火灾场面很宏大,或者主角牺牲时的造型好靓,而是让每一个观众看完这部电影,都能有所感悟,那就是这部电影为什么会出现在银幕上,它应该让我们疼痛,伤感,悲戚,流泪,而不是因为看完之后觉得画面很棒,演技出色或者特效惊人,反思和铭记,才是这部慈善电影的初衷。”
甘地闭上双眼轻轻呼出一口气,难怪这位方导演自己从未听说过,按照这位导演的思路,绝对是符合文艺片拿奖风格,但是观众会无视。
只是陆丙荣和自己投资拍摄这部电影的初衷,真的是方育平想象的这么美好？
甘地不否认方育平这番话非常有道理,一部慈善电影的立意的确应该是让观众在电影中有所感悟,用电影去探寻事件本源。
如果不是现在港府的态度,甘地并不介意方育平拍出一部这样扣问人心的电影,但是现在无论是港英政府,还是游锦堂慈善基金会,甚至是保良局,希望拍出的电影却不是方育平想象的那样,他们更希望突出游锦堂这位公务员英雄,用英雄的存在去淡化火灾本身对这座城市的影响。
“方生,我非常赞同你对这部慈善电影的看法,我个人也欣赏你对这部电影的定位和立意。”甘地斟酌着词语,对方育平慢慢说道：“这的确是一部慈善电影,但是投资方游锦堂慈善基金会更希望看到的是一部着重描写游锦堂先生的电影,你也知,现在外面对游锦堂先生的关注已经超越了火灾事件本身,所以……”
方育平没等甘地说完就笑了,他打断了甘地的话：“甘生,我懂你的意思,实际上这部慈善电影与火灾无关,基金会也好,保良局也好,他们要的不是让人们对灾难和悲剧的反思,而是希望让这部电影成为将来对这次灾难的史时,当许多年后,有人想了解这场火灾时,他们看到这部电影不会去记得是因为港府对底层民众的忽视,保良局制度的缺陷,社会福利署的不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