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浩东此时已经喝得半醉,酒气帮助着情绪在胸口不断翻涌,上脑!但是在他将要开口的瞬间,望到骆天虹手中把玩的那把砍刀,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他深深呼吸几口,又将指缝中剩余大半根的烟仔一口气抽完。随着烟雾从鼻尖喷出,连浩东这才盯着骆天虹说道。“就算我头马阿进有咩唔咁都好。也应该回到社团,开山门,请出帮派内执法叔父到场,让众位话事人一起评判。几时轮到你一个人自把自为?”
“哦。”骆天虹用食指轻触砍刀的刀尖,一滴嫣红的鲜血从其指尖冒出,他却依然保持着微笑。让对面连浩东一众更是不寒而栗,这条友真的变态!
“你现在识得同我讲家法了?”骆天虹斜着眼,“那我问你。我辛辛苦苦打落地盘,你一声唔出就带着手底下的人呢过来抢场。这难道不算触犯家法?”
“洪门三十六誓,夺兄弟财物,犹如杀兄弟父母!”
“要唔要我一条一条背给你听。”
讲理,本来就是连浩东理亏。在他的印象中,这个骆天虹一直都是有肌肉没大脑的打仔。又是自己亲大佬的入门小弟兼徒弟。自己作为连浩龙的亲弟弟,占他一两间地盘。看在前者的面子上,他应该不会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
等到事后再在自己大佬面前装一装孙子,再忆一下往昔,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只要不捅到社团明面上,连浩龙都可以帮他兜底。而有了这间夜总会的收入,他的赌债也可以缓解一些。而且个个月又多一条水可以过大海搏杀了。
点鬼知这个骆天虹突然之间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够胆反自己。这件事如果真是捅到社团那边,让一众叔父辈知道,那就连自己的大佬连浩龙,也不好说什么了。
就如同骆天虹这个衰仔话斋,要受帮规处罚的就是自己了。
但是在自己这么小马仔面前,连浩东是绝不可能认低威的。事情一但传扬出去,他以后还怎么收靓。
他一言不发,骆天虹更是乐得自在。又敲了敲台面,让酒保送上来一杯啤酒。两人互相对峙,谁也不先表态,那就苦了手掌还在顶在吧台上的阿进了。他的脸色已然毫无血色,剧烈的疼痛让他脸部的表情都整个扭曲,身子都在发抖。
但是他却又不敢动,稍微一撕扯,从手掌上传来那股撕心裂肺般的感觉都差点让他原地去世。已经毫无原先嚣张模样的他已然成了一头败犬。他看向自己的大佬,双眉低垂,痛到他鼻涕和口水都已经流淌出来了。
“阿进!”连浩东咬着牙,双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捏成拳头。点讲都好,阿进都是他的头马。两人感情还是极为不错的。后者这么被人折磨,他也极为心疼。而且作为大佬,自己的头马被人这么搞法,还不出头的话,也算是把脸面丢了大半。
“两位忠信义的大佬。”这个时候,原先那个经理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他来到两伙人的中间,摊开双手,带着苦笑说道。“你们第一日接受这个场子,也不想把场面搞到太难看吧。”
“这样吧,算是给我一个面子啊。”这个经理想了想,觉得自己算得是咩嘢,又重新说道。“算是给我老板神仙一个面子。就这样算了吧,大家和气生财。这样子搞下去,这里今晚也不用做生意的了。这些都是钱来的!”
见有了台阶下,连浩东装作思考一会,然后哼了一身,有些勉为其难地说道。“看在王经理的面子上,这件事就咁先。回到社团,我再同你慢慢计!”
骆天虹那边,也有了回话。“好啊,我等你。”
“唰!”只见他嗖的一声,将那顶着阿进手掌的生果刀拔出,速度之外,连血液都没溅出几滴。“啦啦声送医院吧,如果车开得够快的话,这只手仲有得救。”
骆天虹盯了阿进一眼,“以后唔好咁口臭了,知冇?”
阿进哪里还敢回话啊,他捂着手掌,颤抖着身体急忙跑到连浩东跟前。后者有些意味深长地望了望阿进,也不与其言语。而是再次看向骆天虹。心里思绪万千。
你这个打靶仔,迟早我要让你知道。忠信义是姓连的。你只是我连家的一条狗!
十五分钟后,新华声夜总会内又恢复了之前的歌舞升平。骆天虹见局势已经得到初步控制,于是也走出了夜总会,来到大门处。他从兜里掏出移动电话,思考了一会,还是拨打了出去。
动手砍人他没问题,这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骆天虹自问自己学不到皮毛。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请教一下老师。
“喂,甘地哥。”
……
时间拨回到三日前,接到骆天虹电话的甘国亮,在听完整件事情后,并没有直接表态。他轻轻嗯了几声,表示自己已经全部知道了。在挂断电话前,甘国亮轻声说道。“你暂时先唔要再同连浩东起冲突,过埋这个八月十五,我会去搵你。”
说罢,甘国亮便挂断了电话。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周围嘈杂潮湿的环境,让他有些许不适。
夜晚的九龙城寨,人声鼎沸,在路口就有二三十个古惑仔站着揽客。他们之间泾渭分明,每个人都隔出一小块位置。
“发财埋里,发财埋里。翻摊,牌九,骰宝咩鬼都有。唔赌唔知时运高。”
“新鲜滚热辣的鱼蛋妹,二百蚊一个钟头任搞,保证干净。”
“双狮地球牌烟土,刚刚上好油的烟枪。大通铺环境优雅,生果茶水免费。”
“最新咸片,最新咸片。日本嘎妹森林大战四黑鬼!有飞补飞,冇飞揸雷旗。”
“一鸡三味,十蚊鸡三分钟任抄,保证波大臀肥!”
阿武将积架停在了城寨外,因为城寨内的通道狭小,汽车是绝对开不进来的。而且道路两盘满满都是走鬼档。
九龙城寨这地方,别看面积不大。但却是人口居住面积最小,香港最拥挤的地方。一栋栋几乎贴面的楼房形成了这个建筑群,里面可是足足容纳了五万多人。
而且如果仔细说起来,这里并不属于港英的管辖范围。当初满清政府向英国租借香港新界的时候,这里是封疆裂土,说好了保留这个衙门地点。也就是驻军地点,算是当初的飞地,甚至到了三十四年代这里依然是由清军驻守。
只不过在战后,这里城墙被拆除,成为了无家可归者的聚集地。甚至连后来港英政府想要进入都被武力所抵抗。所以这里就一直成为了香港最神秘的地方,名副其实的三不管地带。
没有法律、没有驻军、没有警察、没有政府,完全的是罪恶和黑暗的天堂,甚至就像是古龙里面的恶人谷一样。
特别是在香港警察部门因为被ICAC调查,四大探长下台的那段时期,是最为严重的年代。这里更是治安恶化,甚至周围各国的通缉要犯们也纷纷地进入到这里来躲避,奸淫掳掠的事情层出不穷。而且最近几年,这里更是成为了大圈们的躲避地点,抢夺了金银珠宝店之后,直接进入到这里面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甚至在八四年的中英声明之中,治理这里也成为了条件之一。只不过虽然这两年来,港英政府不断想要派警察进入,但是都被里面的帮派分子和寨民所阻挠。那些寨民生活在这里几十年,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甚至很多居民之前也都还是通缉犯,暴露在阳光下的话,也要遭受牢狱之灾。
这里还有很多没有身份证的偷渡客,他们宁愿被里面的黑帮所欺,压迫,也不愿出来被遣返。
九龙城寨这个地方,不但有着香港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通缉犯,还有着各种各样的违规工厂,是很多老牌社团的主要收入来源地,他们也是绝对不允许港英政府来破坏他们的收入的。
所以,同样是贫民窟,但是比起位于南美的那座上帝之城。九龙城寨的不同在于,它有着自己的地下秩序。
很简单,谁手瓜赢,就谁话事。
看到甘国亮同阿武从车上走下来,几个大汉瞬间过来招呼。
“兄弟,开着靓车,是唔是专程过来城寨搵Happy的?我这里有城寨最出名的鱼蛋妹哦,你要成熟的凤姐,我也可以安排。”
“百家乐有冇兴趣,头先我们档口才开了十七铺庄,赢钱话咁易啦。唔钟意的话,仲有翻摊牌九,你要麻将都得,我同你搵脚。两位兄弟,男人爽之前,赌翻两手好正常。”
“兄弟,从泰国过来的四仔,纯度全香港最高。外面倪家的货,根本同我们冇得比。”
阿武对几个上前揽客的古惑仔摆了摆手。“我们两个不是羊牯,来搵人的。”
羊牯这个说话,是从赤柱监狱里面传出来的。监狱犯人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通人犯罪,一种是社团中人。后者是狼,前者也被称之为羊牯,这种说法传着传着也被传到外面。
在古惑仔口中,羊牯也便成为了普通人的代名词。
听到阿武这么说,几个古惑仔也就各自散去,不再纠缠。倒不是畏惧什么,而是因为既然是社团中人,那么来九龙城寨基本山都有自己兄弟来招呼。
甘国亮望了望阿武手中的黑色提袋。虽然新闻报道常常讲,九龙城寨是香港最为危险的地方。但是论犯罪率,其实九龙城寨里边并不高。这不得不说,也是一种讽刺。
甘国亮朝两侧的街道望去,有两名巡逻警还距离此处不到一百米开外,就主动转身沿着来路放返回。仿佛九龙城寨就是禁区一般。
“差人哦。”甘国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在这个地方,信皇气有用,还不如信耶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