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顺友嘴里骂骂咧咧的嘟囔着,脚下没停,继续往更高的地方走时。
山坡下公路另一侧的苞米地里,一个身影放下夜视望远镜。
抬腕看了眼时间,从裤兜里掏出对讲机:“没动静?”
“没有。”
“不会是走丢了吧?”
“应该不会,沿途都有路标,就算看漏了一两处,也不至于全都看不到。”
“会不会往汪家沟方向去了?”
“不会吧,沿着省道一直走的事儿,不可能往乡县公路上转啊。”
“路上出事故了?”
“……有可能!视线不好,这个点儿货车还多。”
“我在这儿继续盯着,你开车沿途遛一遛,正好找个有信号的地方给家里打个电话。”
“好的!”
远光灯的折光太刺目,高月调成近光后脑袋往前探了一些。
眯着眼仔细辨几秒终于看清,斑驳的牌子上写的是“隆达家具厂”五个字。
降下车窗左右瞅了一圈儿,周围到处都是漆黑一片。
左侧倒是还有路,不过除了有车辙的地方,龟裂的路面已经基本被也野草覆盖。放眼看去,前方完全被黑暗笼罩,根本不知道通向哪里。
看着闪个不停的油表灯,她实在是不敢继续往前开了。
要是在荒山野岭里抛锚,想找个救援的人都找不到。
别看高月平时精怪精怪的,其实胆子并不算大。大半夜的一个人开着车钻到如此荒凉的地方,整个人简直慌到不行。
坐在车里鼓了半天的勇气,终于壮着胆子下车,挪着步子走到生锈的铁皮大门前,抬起手僵了半天,才轻轻拍了两下。
铁皮大门虽然绣的厉害,可拍起来动静可不小。“咣咣”的响了两声,一个黑影嗖的一下从右侧的墙头闪过。
“啊~”
高月被吓得头发的都竖了起来,尖叫着连连后退,一直到腿顶到后面车头中隔上才趔趄着停下。
她其实知道刚刚是一只猫,但还是害怕的厉害。
“谁啊!”院子里响起一声苍老的,明显带着火气的声音。
“啊,那个……大爷!”高月一听院子里真的有人,一时间又高兴又有些害怕。
可能听到是姑娘的声音,院子里的人火气似乎小了一些,又扯着嗓子问了一句:“你谁啊?”
“那个,大爷。我跟您打听一下,红星化肥厂怎么走啊?”高月满怀希望的问道。
“什么厂?”
铁皮门哗啦一声响后,右侧门扇上的小铁窗开启。
一张苍老的脸凑到小窗口处往外看,被车灯刺偏开头抬手遮挡。
高月小跑着转到驾驶位,伸手关了车灯。陪着小心再次问道:“大爷,这附近有一个叫红星化肥厂的地方嘛?”
小铁窗里面一束手电光射出,院内的老头儿借着光亮打量了一下外面的高月,又歪头瞅了眼后面的车。
见外面只有姑娘一个人,才皱皱着一张脸开口:“红星化肥厂?没那么个地方。”
高月一张脸瞬间发苦,可怜巴巴的说:“我之前跟人打听,说是在这面儿的。”
“这儿以前有个东方红化肥厂,都十几二十年前的事儿了。”老头儿不耐烦的回了一句。
“啊?”高月傻了。
脑子里回忆了一下之前跟人问路的场景,自己问的是红星化肥厂。
而对方回话时,说的好像就“化肥厂”三个字,没提前面的冠名。
这会儿回过头一想,多半是整岔了。
事已至此,高月只能做好原路返回重新打听的准备。
不过想到闪烁的油表灯,抱着万一的打算,问门里的老头儿:“大爷,您这里有油吗?能不能卖我一些?”
“油?”老头儿第一反应是菜油,但扫了眼高月身后停着的汽车,便反应了过来。
抽抽着脸说:“有两桶柴油,你那车能烧吗?”
“烧不了……”高月小脸儿发苦,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问:“那…大爷,您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加油站吗?”
“那你得去镇里了,这荒山野岭的,开加油站还不得赔死。”
“好吧,谢谢您了……”高月能怎么办,只能感谢了一句,回到车里调头离开。
“哎!哎~有亮儿!”马路边儿,高个儿用胳膊肘怼了一下闷头抽烟的矮个儿。
矮个儿瞬间提起精神,和高个儿眼巴巴的瞅着远处越来越近的车灯。
盯着光亮瞅了几秒,矮个儿不太保准的说:“瞅着像是。”
“我瞅着也像。”高个儿应了一声。
又过了几秒,高个儿笃定的说:“是白车,没跑儿了。”
“看不真亮车牌儿,等一会儿。”矮个儿依然不太保准儿。
“等个屁,看清车牌儿了再整,当人跟你一样瞎啊!”高个儿等不及了。
反身从路边草壳子里拎起一半大不大的纸壳箱子,一手抓口一手托底,用力往公路上一扬,二十多枚四棱钉噼噼啪啪的落到了地上。
矮个儿赶上去,用脚扒拉着把几枚位置不好的钉子调整了下位置时,高个儿踩下脚蹬子发动了摩托车。
而后,两个人坐着摩托车顺着路往前开去。
一口气开出去能有五六百米,过了一道缓弯儿后,高个儿捏下刹车,矮个儿则拧着脑袋往身后看去。
多说也就十几秒钟,空气中急刹车的声音响起,一辆白色Polo车在公路上左右拧了几次后缓缓停到路边。
远远的瞅见小车驾驶侧车门打开,有个人影下来,高个儿左转车把一拧油门,挑头折返迎了上去。
离着大概有二百来米的时候,高个儿和矮个儿同时一阵丧气。
车型和眼色没错,但是车上下来的是三个男的,正蹲在路边儿研究被四棱钉扎憋的车胎呢。
随着摩托车继续向前,俩人总算看清了白色Polo挂的是邻市的牌照,不是京城的。
今晚有大事儿不适合“接活儿”,俩小子自然不会像以往那样凑上去搭茬。
高个儿保持着油门,准备和对方擦肩而过。
“哎,兄弟,兄弟~”刘毅抬手招呼摩托车上的俩小子,见对方不收油门,压根没有要停车的意思。
紧赶了两步,在对方驶过去之前拦在车头前面。
眼看着就要撞上,高个儿前后闸同时捏死,摩托车轮胎在板油路面上摩了能有五六米,车身才勉强停下。
“你特么的不要命啊!”高个儿破口大骂。
被狠狠晃了一下的矮个儿从摩托车后座上下来,指着刘毅正想也骂两句,看到路边的猎犬和狸猫双双站起身来。
就俩人那气势,一看就不受好惹的模样。
三对二,人数上吃亏。
矮个儿骂人的话在喉咙里绕了一圈儿,果断咽回了肚子里。
刘毅对高个儿的骂声耳充不闻,陪着笑脸凑到俩人面前。
掏出烟盒让过去的同时,小意开口:“对不住啊兄弟,能打听一下,这附近哪儿有修理厂嘛?”
“修理厂?”矮个儿瞅了眼递到面前的云烟,抬手抽出一根,不耐烦的说:“这都几点了,谁家修理厂现在还开门。”
刘毅转头看了眼Polo已经爆掉的右前胎,和正在不断亏气的左前胎。
把手里的大半盒眼塞给对方,无奈的说:“大哥帮帮忙,你就告诉我哪有修理厂就行,我去敲门试试。
不然这漏了俩胎,我根本走不了啊。”
矮个儿小子一看,确实是这么个事儿。要是眼前这辆车不走,正主一旦来了就没法动手啊。
眨巴着眼琢磨了一下,瞅着刘毅说:“这样,我去给你弄俩胎,一千块,咋样?”
“一千?太贵了吧,什么牌子的?”猎犬操着一口京片子开腔儿了。
“俩胎一千还贵?”高个儿拄着摩托车车把,撇嘴一脸的不屑。
眼下是想让这辆碍事儿的车赶紧走,才喊的一千,要是换做平常,没两千五想都别想。
有能耐你就叫拖车,那玩应按公里数算钱。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等拖到县城再换个胎,没个三五千根本下不来。
“行吧,一千就一千。”刘毅咬牙认了。
“先跟你说明白啊,旧胎,你还得把车上这俩胎给我。不然老子还得搭轮圈。”矮个小子虎着脸,把丑化说在了头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吴老大今晚有大事要做,挣不挣钱的事情全都放到一边儿。
对方是三个大老爷们,不事先谈好,一旦争将起来更耽误工夫。
“那不行!”猎犬果断摇头。
抬腿踢了踢Polo憋着车胎:“我们这可是原厂铝圈,你弄俩破铁圈给换上,我们还不得赔死。”
不管是矮个儿小子还是高个小子,都顶看不上京城人。
一个个瞅着的牛皮哄哄,为了三百五百的磨叽个没完。
这要是换平时,早就一帮弟兄围上去,大耳刮子抽死个三孙子。
强压着火忍下一口气,矮个小子不耐烦的对付:“行,我给你们挑俩铝圈。换不换,给个痛快话。”
“我们自己去挑,铝圈和铝圈还不一样呢。”猎犬继续不依不饶。
“我们骑摩托车去,眨巴眼的功夫就一个来回。你们咋去?瞎耽误时间。”高个儿忍不住开腔儿了。
“没事儿,我们有的是时间。”猎犬说话间从裤兜里掏出钱包。
抽出二百块钱在手里掸了掸,一副大爷模样的冲俩小子说:“我明白,你们不就是想扒层皮儿嘛。
这样,一人一百块钱,带我们去修理厂,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