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以往的经验,最适合收集零散信息的有两种人。
一种是保洁人员,一种是小单位的医疗人员。
基地没有保洁人员,每个小单位自己负责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外加分担区域。
所有基地医疗保障小组,就成为了最值得怀疑的目标。
因为整个基地,只有他们有条件和所有人接触,并发生交流。
尤其是医疗组的心理诊疗师。
在这个绝大多数国人,都还没有意识到心理健康重要性的年代,基地的工作人员已经习惯了在需要的时候,由心理诊疗师帮助舒缓要崩断的神经。
不过之前的基地自查中,已经将整个医疗组都列入了重点怀疑对象。
经过详细排查,科研中心的主任和总工二人,最近几个月除了工作需要,根本就没有和医疗组的人发生过接触。
秦院士项目组的人最近的一次就医记录,是发生在取得重大突破之前。
而且,整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非常确定,从来没有向外透漏过任何与实验相关的信息。
在已知情报的基础上,把所有可能都梳理了一遍,却没找到任何有指向性的目标后。
专家组只能用最原始也是最耗时的方法,展开基地内所有人的综合信息,进行详细的人工交叉比对。
简单的说,就是把每个能够接触到零星信息的人连接起来。
再把能接触到情报的人,和所有不能接触到情报的人连接起来。
最后通过这些连接线,寻找点与点之间可能存在的交集关系。
在这种类似于穷举法拉网式分析下,还真发现了七个有机会能够接触到情报,并有可能成为泄密源的人。
而曲强正是其中之一。
因为,他是科研中心总工程师荣国富的外甥,有机会从荣国富那,侧方面了解到下面四个项目组的科研进度。
老卢之所以把这个人交给刘毅和猎犬,是因为曲强很特别。
他从理论上分析,是存在着泄密动机的。
但是从情理上来说,又是最不可能发生泄密的人之一。
存在泄密动机是因为,他作为华国海洋大学的高材生硕士,正常来说有着非常光明的前途。
然而他进了基地,成为了一个专职养海藻的“养殖工”。
人活一世,为了名为了利为了前途为了理想……
当然,也有的能混一天混一天。
首先,曲强绝对不是混日子得过且过的人。没有哪个混日子的,能混出个硕士学位来。
而在基地里养海藻,他能得到什么?
名?
没有任何科研目的的单纯养殖,基本等同于告别了科研成果和个人荣誉。
利?
既不出成果又不能创造经济价值,平日里只拿着二线城市事编的工资,还有最低档的奖金和补助。
前途?
守着大片大片的海藻池子,去年今年明天,甚至以后很多年,都是一样一样的,不会有任何区别。
初级中级职称,可以凭着工作的特殊性,比较轻松的那到。
再以后,恐怕就只能抱着中级职称养老了。
至于个人荣誉……到是不少。
甘于奉献默默付出平凡的岗位上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工作四年,每年年底都能在表彰大会上上台领奖,甚至其中两年还上台两次。
床单被罩电饭锅不粘锅之类的奖品自然也得了不少。
但,也仅限于此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看,这种有才能但受岗位限制无处发挥的人,是最容易被拉拢收买的对象。
所以,从理论上分析,曲强属于既能接触到相关情报,又有泄密可能的人。
但从情理上说,曲强政治上是非常过硬的。
父母两面三代人全都从事科研工作,而且全都在各自领域,为国家建设有过突出的贡献。
曲强本人打小品学兼优,高中入党,大一下半年进入学生会,大二下半年成为学生会会长,一直是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
研究生毕业时,正赶上基地翻新扩建,这期间因为海底工程部分,非常容易被间谍卫星侦测到,所以对海面的伪装要求极高。
所以,藻类培育组急需补充对口的专业人才。
而曲强不但专业对口,而且政治条件极优。
荣国富随即代表组织找他进行谈话,曲强多余的话没有,第二天就到走进了基地大院儿,上午签下保密协议,下午就投入到了工作当中。
转眼间四年过去了,他始终保持着积极严谨的工作态度。
不论与同事还是与家人,都从未流露出过任何对工作和生活的不满和抱怨。
每季度的思想评估中,也都是清一色的“A”级评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投敌卖国的事来。
把曲强交给刘毅和猎犬,是因为老卢需要人手将他完整的纳入检控视野。
他相信,只要CIA对基地采取行动,就一定需要内应做一些什么。
而将曲强纳入监视视野的事情,却不能交给外面的国安外勤。
原因很简单,如今不是古时候,上官交待任务下属只管闷头执行。
老卢作为军方的安保反谍头头,要求地方国安部门配合行动时,必须要有相应的章程。
可问题是,国家现在的法制精神是“无罪推论”。
也就是说,老卢可以要求地方国安部门配合对目标嫌疑人进行盯防。
可是,必须要拿得出过硬的证据,以支撑这个行动的必要性以及合法性。
这是必要的程序,既可以防止权力滥用,也体现出国家的法治精神,以及社会文明程度。
而老卢为了找出嫌疑人所用的“交叉比对法”,其根本说白了就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那句名言: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再不可思议那也是事实。
也就是说,基地中所有人都是老卢的怀疑对象。
然后,再根据大名单,一个一个的去研究每个人是否具备犯罪条件。
把完全不具备条件的排除掉后,剩下的不论又没有动机,通通都是“嫌疑人”。
这是典型“有罪推论”。
虽说是特殊时期的特殊办法,但毕竟与国家的法律精神相悖。
自己人关起门来闷声搞还行,跨系统让地方部门知道,还让人家配合,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再一个,曲强毕竟是总工的外甥。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直接把人控制住问询,身为担保人的总工会怎么想。
如今这个紧要关头,一致对外都来不及,产生内部矛盾绝对是致命性的问题。
因为以上两点顾虑,老卢才最终选定了刘毅和猎犬。
因为俩人的身份比较特殊,不属于基地内部人员,也不是专家组这种上面的空降人员。
虽然执行的是秦院士的安保任务,但命令中对基地的保卫工作有指导权。
这个“指导权限”虽然不是领导权,但伸伸手也无可厚非。
两个缺少法律认知的大头兵,因为担心秦院士安全,采用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手段,也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最终证明曲强没有问题,而且招来了总工的不满,老卢还可以出面做和事老,把事情压下去。
换句话说,老卢是拿刘毅和猎犬当枪使。
不过不是暗着来的,他亲手把“子弹”交给了俩人。
俩人为了任务,心甘情愿的子弹上膛瞄向曲强……
天气逐渐回温,一个不经意间,就到了暖气停供的日子。
每年这个时候,供暖地区就会出现一种南方人习以为常的情况。
那就是,外面比屋里暖和。
基地的地下部分恒温恒湿,一年四季都不会冷,也不会热。
但地上部分暖气一停,再加上满是潮气的海风一吹。楼内又湿又凉,人待久了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
神奇的是,海风吹进屋里显得阴冷湿潮,但人站在海边的阳光下面,反倒觉得湿润的很温暖。
曲强和另外两名培育员划着小船,不慌不忙的在近海几处培育池间来回穿梭。
记录着海面和不同深度的水温,每测量一处,就在测量深度上收集样本装进试管。
刘毅和猎犬则坐在海滩边的坝埂上,瞅着远处小船上的三个人有条不紊的工作着。
等小船开始往回走了,猎犬吧嗒了一下嘴,小声说:“一会儿你上去唱白脸儿。如果不行,哥们再上去唱红脸儿。”
“你这……有点儿避战嫌疑啊。”刘毅摸索着下巴上的胡茬,显然对唱红脸儿更感兴趣。
“哎呀,你们都是高学历好沟通嘛。”猎犬理直气壮。
“少来,人家是硕士,我就一烂大街的本科儿。”刘毅嫌弃的看了猎犬一眼。
嘴里叨咕着:“我一学医的和一个学海洋植物的沟通什么?诗词啊?”
“行啊~”猎犬很认真的点头。
见刘毅好像要咬人,赶紧嘿嘿的笑着说:“随便你们怎么沟通,反正沟通不好的话,我这个大专生上,怎么样?”
“切~”刘毅打鼻子里哼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俩人坐在坝埂静静的看着小船越来越近,随后在小码头上停稳。
曲强先从船上下来绑紧缆绳,从船上两个人手里接过三个分量不轻的样本箱,在码头空地上码放好。
三箱样本全都拿下船,三个人一人拎着一个箱子正准备离去,不远处的刘毅就客气的问了一句:“请问,哪位是曲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