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毅家别看穷,却有三间大房子,分成两个挨着的独立院子。
早先的时候只有两间土坯草房,刘毅老爹老妈结婚时,挨着草房起了一间红砖瓦房。
后来刘毅小叔结婚,又把老房子搬倒复起。
原本只有先起的那一间属于刘毅,可小婶没满孝期就带着孩子改嫁了,孩子也在她改嫁后跟了后家的姓氏。
虽然这事儿大家都能理解,但小婶娘家那面肯定没脸要老刘家的房子。
所以,爷爷去世后,三间大房子就都变成了刘毅的姓名。
房子虽说已经起了十几二十多年,但当年盖的扎实,除了砖缝有点脱灰,墙体地基依然牢固。
原本房顶在经年的风吹雨淋下腐朽了,可去年老少爷们凑份子给重修了。现在远远的瞅着,跟新房一样。
当然,也只是远远的瞅着还行。
走进一些就能看到,整个院子差不多已经全部被杂草淹没。
大门门楼连同院墙,好些地方都已经开裂。院子里多少年前贴的福字和对联也在风霜之下破损泛白。
风一吹呼呼啦啦的,显得眼前的一切越发破败。
屋里更没眼看了,修房顶时落的里面到处都是灰料木屑和乱七八糟的东西。
沾着泥水的大脚印子,遍布灶台上炕上甚至箱柜上。
棚顶没糊,抬头直接能够看到新换的大梁和木方框架。
几铺火炕的炕皮好多地方都起皮了,这要烧上火,屋里没一会儿,就得变呛死人不要钱的“人间仙境”。
铁匠把几间屋子里外都走了一遍,又拧了下不知道是冻了还是锈住的水龙头。
搓着牙花子说:“活儿不少啊,外面墙缝脱灰的地方得补,最好加一层保温。
门窗木头都烂了,都换成铝合金的吧,换木头的你几年不回家,还是得烂。
水管锈死了得刨地面,还有屋里的电线也得重铺,还有吊棚外面的院墙仓房房顶,杂七杂八的都得弄。
现在离过年还有十七天,咱加加紧十五天把屋里搞完。年后整外面,假期结束前全部搞定。”
铁匠的老爹叔叔大爷,都在关中那面的乡镇里干基建队,他十四五岁就跟着在工地上帮工。
农村起房子盖小楼,老房子重建的工程干的多了。眼前这些活儿,对他来说完全是小场面,就是时间上紧了点儿。
刘毅去邻居家借了个卷尺,铁匠带着大家里里外外一通量,大半个小时就把用料什么的都给估算了出来。
刘毅这趟回来主要就是为了整房子的,不然他几年都回不来一次,寒侵暑热的,用不了多久这点儿家当就全都完了。
一通忙活下来,时间就过了九点。
农村人基本没有什么夜生活,平时晚饭后看会儿电视,九点来钟就该睡觉了。
小娥冒出来把高梅和蒋倩领走了,刘毅和花虎睡在大伯家,铁匠猎犬和狸猫也被其它几个亲戚分别领走。
七个人出发后就在旅店里休息了几个小时,这时候早就乏了。
洗漱过后躺到热炕上,盖着厚实的大棉被,一觉直接闷到了天光放亮。
睡在谁家跟着谁家吃完早饭,再次碰面后开着车去了县里。
县城里虽然有建材店,但没备铁匠想要的325R早强水泥。五金店的管线质量也不好,大部分是非标的。
铝合金加工作坊到是有一间,不过是江浙人来干的,已经早早的回老家过年了。
几个人一商量,直接去了市里。
建材市场里转悠到中午,把该订的都订了,该买的也都买了。
吃过午饭后,两辆装的满满当当的车,终于回到了村子里。
活儿虽然很多但不能乱,在铁匠的指挥下,大家从水电开始整。
趁着今天天儿不错,首先开始刨地面,把自来水管线给重新接通。
这么冷的天儿,地表层下一两米都是冻土。在普通人眼里,这时候刨地简直跟疯了差不多。
不过,对于当兵的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毕竟如果有战争发生,那可是不分季节的。
所以,修工事和挖掩体,也是不分季节的。
驻守在北方的部队,甚至还有专门针对冻土层挖掘的训练,并总结出了各种技巧和诀窍。
在普通部队都是必备技能,对于刘毅一帮人就更不用说了。
普通部队那是为了备战,他们可是随时会用到的保命“手艺”。
搞头刨地的声音一起,很快惊动了周围的邻居。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跑来看。
等到大伯听到动静跑过来的时候,七个人除了蒋倩外分成三组,已经沿着水管走向在地上掏出三个大坑。
“小毅,这是干啥哩?大冬天的刨院子干嘛。”
“水管都烂了,重新铺一下。”刘毅直起腰笑着回话。
“净瞎整,这能刨开嘛。”大伯的话是顺嘴说出来的。
他眼睛里看到的景象是,花虎轻松的轮着搞头,几下就在冻土层上犁出了几道豁口。
猎犬竖着铁锹对着豁口的位置向下一铲,铁锹切豆腐一样的就把大块大块的冻土铲了下来。
一套动作配合默契不说,轻松的简直跟玩儿似的。
大伯顾不上赞叹,余光透过敞开的房门,看到了外屋地上堆着的电料和瓦工工具,表情顿时就纠结了起来。
试探着问刘毅:“小毅呀,你这是要大整啊?”
“嗯那,下一次休假不知道啥时候呢。也不能总麻烦大伙儿啊。”刘毅说话间手上不停,几镐头下去就刨下了一大块冻土。
换上作训服的高梅见缝插针,用铁锹铲起少说十多斤的土块,毫不费力的就给抛到了坑外。
要是换个时候,大伯肯定会特别高兴。高兴刘毅找的媳妇看着秀气,可干起活来一般汉子都比不上。
可眼下,他根本顾不上那些。
眼瞅着只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的三处大坑又被拓开了不少,几次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站在院子口看热闹的几个人,同样一脸的纠结。全都是一副想开口,又为难的模样。
最终还是小娥看不下去了,喊了一嗓子:“大伙儿别干了,这房子以后怎么样还不好说呢。”
她这一嗓子喊出来,刘毅几个人全都停了手。
刘毅纳闷的看了看小娥,又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大伯。
而铁匠和猎犬几个人,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亲戚们趁着主家没人,想歪招儿谋人家产的事儿可不少。
小娥的一句话,让他们下意识的想到,是不是刘毅的房子被谁给惦记上了。
刘毅倒没那么想,他知道亲戚们不可能那么做,只是奇怪小娥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大伯转身瞪了一眼小娥,没好气的骂道:“臭丫头片子就你多嘴,滚回家去!”
小娥挨了骂也不敢还嘴,低着头往后退了两步。
“大伯,咋回事儿啊?”刘毅纳闷的问道。
他之前只顾着闷头干活了,这时候才发现,院门口看热闹的邻居和亲戚,脸上的表情全都不对。
大伯叹了口气,闷声说:“走吧,跟我跟家去说。”
一句话说完,转身朝自己家走去。
很快,村子里各家的当家男人外加刘毅,全都被召集到了大伯家里。
高梅几个是外人,不好进去。不过,他们从小娥的口中,也搞清楚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原来不知道房子以后怎么样的,不只是刘毅一家,而是全村每家都一样。
也不能说全村,刘毅家所在的这片儿只有二十三户人家,属于自然村。
严格的说,是行政村下面的一个村民五组。刘毅的本家大伯是这个村民五组的组长。
而让整个村民组都彷徨无措的原因是……要占地了。
农村占地现下在全国各处都非常常见,很多地方的老百姓都因此狠狠“发”了一笔。
当然,也有不少地方闹出了不小的事端。
这个“事端”是双向的,有恶意侵占低价收购的,也有钉子户为了更多的利益,大搅特闹的。
而刘毅家这片此次占地,就眼瞅着在往“事端”的方向发展着。
事情要从今年夏天天气正热的视乎,周围十里八乡忽然冒出来了好几拨人相继进山。
在山里拍了不少照片后,还向当地人了解周围的地理环境,有什么好的景致。
于是有传言起来,说是省里有计划要在这一带开发旅游区。
这话一出来,不少人家都乐的够呛。
毕竟现在的人,就算不出门只蹲家里看电视,也多少都有了些见识。
知道真要是开发景区,对周围十里八乡的村民山民来说,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这事儿也就闹闹了几天。便没动静了。
之前疑似进山考察环境的人,走了之后也再没冒过头。
于是,传言又出来了。
说是这一片基础太差,开发的话成本过高,上面已经另选别处了。
虽然大家心里有些失落,不过毕竟没对原有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叨咕了几天后,也就没人再提了。
可入秋以后忽然有一天,村长找到了大伯,说是五组这片地方,被化进了市里首批退耕还林的名单中。
让大伯提前跟各家打好招呼,别等政策正式下来时麻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