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吕蒙说完,孙权并未急着出言赞同或是反对,反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邢道荣,缓缓问道:“不知鄂侯以为吕将军所议如何?”
邢道荣早就知道吕蒙会这么说,因此在进入大殿议事的时候,就已经在心中打好了腹稿,此时侃侃而谈,仿佛水到渠成一般。
“吕蒙此议有三罪,宜即斩之。”
邢道荣的仪态闲适,但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的不客气。
“吴侯少年即为,雄踞东南,吕蒙却以君将东南之众不足以破合肥,此其慢君之罪也;背盟偷袭,此无义之行,必为天下人所唾弃,而吕蒙欲令君行之,此陷君之罪也;关羽身在汉水之北,背靠襄阳,旦夕便可回军,若发兵荆州,是适取其辱,而不能克,此欺君之罪也。吕蒙身被此三罪,当斩其首。”
孙权听邢道荣说完,笑道:“鄂侯言重了,既然是议事,那便当令众人畅所欲言,岂可因言获罪?吾意亲率江东之兵北上合肥,誓破此城!”
众文武闻听孙权决意亲征,知道他主意已定,便不再劝说,纷纷奉命。
待诸文武退去后,孙权却将邢道荣留下来一起吃饭。
饭后,二人对坐。孙权长叹一声,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鄂侯未免太心急了些。”
邢道荣一听,不禁有些错愕,孙权不同于曹操刘备,已经建立起了绝对的威望。他说话向来喜欢躲躲藏藏,却不想今日居然这么直接。
只是如此一来,自己倒也不好推脱了,只得说道:
“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但贵适意耳。自当及时行乐。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彼既非他人之妇,又是两厢情愿,便发乎本情也。”
孙权正色道:“虽发乎情,但当止乎礼。鄂侯若心悦彼女,当往求之。以贵我两家的交情,吾岂有不允?但鄂侯先做下这等事,却让我江东诸人的脸面放在哪里?”
邢道荣心中暗笑,原来还是要谈条件。便说道:“请以金珠玉帛谢之。”
孙权摇头道:“江东虽然地辟,金珠玉帛亦所在多有,此不足为谢也。”
邢道荣又道:“请以合肥谢之。”
孙权哈哈大笑,道:“合肥如今守军不满万人,吾将十万大军北上,此城自破,不劳鄂侯费心了。”
邢道荣并未出言打击,只道:“夫战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也,不可不慎。若吴侯遇挫,吾当为吴侯取合肥。若合肥果下,吾当为吴侯尽取淮南之地。”
孙权并未接他的话,只道:“闻听交州乃瘴疠之地。若刘玄德得益州后,官吏不足以治之,吾江东多贤,可代其劳。”
邢道荣一听便知道,孙权这是有意夺取交州。虽然很想说一句,能不能不要总把眼光放在盟友身上。但此时江东的商业网络才初步形成,离不开孙权的支持,邢道荣只得把话咽下去,只道:“若吴侯自取合肥,此事皆在吾身上。”
孙权听他这么说,便没有再进一步苛求,只道:“女子孕后最开始的几个月,最是危险,不可随意搬动。还当安心养胎,不能随鄂侯回江夏了。”
这是意在将大乔和其子当作质子了,虽然这行为不很光明磊落,但放在孙权身上倒也寻常。
二人定下计策,邢道荣便返回江夏,调集了所部兵马,令高义率领陷阵营,裴青率领铁骑营,积聚粮草,屯聚在淮河边的西阳县,派出斥候,探听孙权进攻合肥的虚实。
孙权大集十万大军,屯兵濡须,这消息本身就不可能封锁的住。合肥城中张辽、乐进、李典三将急忙向宛城写信,向曹操求援。
宛城与合肥相距不远,若是大军开动,尚需时日,若是军情往来,则要快得多。
不几日,中护军薛悌便带着一个木匣来到合肥。
张辽接到木匣,便召集乐进、李典二人。薛悌拿出木函,却见上面贴着一张纸条,上面有曹操手书四字“贼来乃发。”
四人面面相觑,李典道:“贼军旦夕便至,不如看看魏公的计策,以免到时候抓瞎。”
乐进却道:“魏公既说贼来乃发,想必自有其深意。我等奉命便是,眼下只可谨修战具,厉兵秣马,不可违了魏公节度。”
二人相持不下,便将目光都看向了张辽。
张辽略一沉思,这两人说的都有道理,但他们都是曹操元从,说话毫无顾忌。自己一个降将,却不能孟浪了。
因此张辽并不答话,反而看向薛悌,问道:“薛护军怎么看?”
薛悌面无表情,道:“我只负责传令,守战之事,当决于诸公。”
张辽略一思索,便道:“想来魏公既然传信,自有其道理。我等谨守城池,坚壁清野就是。吴狗虽众,有魏公计策在此,料也无妨。”
三人商议已定,便将周围的军屯、村落的人、粮都收入城中,防止被孙权军利用。
不过合肥有巢湖、施水直通长江,孙权并不缺少兵马粮草进攻此地,坚壁清野的效果只怕有限。
整个合肥城,就在紧张的过程中,渡过了一个月,等到孙权大军集结上了岸。这期间张辽连斥候都撤了回来,反正孙权十万大军的行程不会探查不到,这也就给了邢道荣可趁之机。
孙权既至,张辽便叫来众将,打开曹操所留的木函,却见里面亦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若孙权至者,张、李将军出战,乐将军守;护军勿得与战。
众将见了,不由得心中都是惊疑不已,敌我数量比例悬殊,守军只有不到一万,孙权却有十万大军,若是守城,犹恐对方使用车轮战术,更何况出城主动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