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为难得的是,这文中明明尽是为了曹操篡夺大政做的铺垫,偏偏还找不出什么大的毛病。就算硬找出些问题,曹植也可用一片拳拳赤子之心来搪塞过去,不会造成什么麻烦。
此文一出,所有人先是震惊于其文采之华美,随后曹操的心腹麾下便各自窃喜,以为得计;而忠于汉室的臣子虽然为之切齿愤恨,却也无计可施。
曹植这篇登台赋写的文采飞扬,曹操也还一般,毕竟他自己的儿子,本事自己是知道的。曹操最开心的是,自己只是修筑三台,释放出一个信号,曹植就能迅速理会,而且还作出了延伸。
须知,谋朝篡位之事,可不是一代人能够完成的。必须能让围绕在自己周围的人,相信这件事不仅能成功,而且还能稳定父子相传,不会人亡政息。这样才能团结一群人同谋大事。
这其中,继承人能否担当大任,就成了很重要的问题。想到这里,曹操看向曹植的目光也不禁火热了起来,也许这小子才是能继承大业的人?
想到这里,曹操不由得拿起自己岸前的酒杯,递给曹植道:“好小子,且饮此卮酒。”
曹植大喜,急忙伸手接过,心中一片火热。
曹操坐在中央,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到,其中自然也包括曹丕。曹丕当然知道了曹操的心思,但他心中虽然急切,面上神色却不变,只是急着把词赋完成,走上前去,把自己所做之文奉上。
曹操接过,他此时面色更红,刚才曹植的雄文,让他读来如饮醇酒,不觉更醉。不由得笑道:“子桓之文亦成,且来一观。”
说罢曹操正要展卷诵读,忽然似乎觉得头目昏胀。他不愿示弱于人,便将曹丕所做交给身旁主簿杨修,让他为大家朗读。自回主位坐下。
杨修接过曹操手中辞赋,也不理曹丕阴沉的要滴出水的目光,仿佛没有看到在旁边盯着自己的曹丕,朗声读道:
“登高台以骋望,好灵雀之丽娴。
飞阁崛其特起,层楼俨以承天。
步逍遥以容与,聊游目于西山。
溪谷纡以交错,草木郁其相连。
风飘飘而吹衣,鸟飞鸣而过前。
申踌躇以周览,临城隅之通川。”
说到这里,众人还在闭目欣赏,但杨修却戛然而止。
“嗯?没了?”旁人不敢质疑曹丕,但曹操不会有什么顾虑。他先前听曹丕此作,虽然不及曹植的瑰丽绚烂,但文体有类乐府,文字清新脱俗,情绪层层递进,仿佛景物就在眼前一般,其情绪闲适,比之曹植所做,可称得上是各擅胜场。
可是正当曹操进入曹丕所营造的画面中去以后,其文却戛然而止,不禁让人心痒难耐。
杨修低头道:“丞相,没了。子桓就写了这么多。”
曹操哼了一声,正要发作,但转念一想,曹丕大概正是因为弟弟的作品大出风头,心中有些着急,故而没了闲适悠然的心境,情绪一断,这文章自然也就写不下去了。
虽然心中明白,但曹操的情绪已经被调动起来,没有下文,不上不下的,心中不由得忧闷,只挥了挥手,让曹丕下去了。
众人见曹操对两个儿子表现相差如此之大,不由得都动了心思,难道丞相有废长立幼之意?
只见邢道荣最先站了出来,手中拿着自己的那张纸,上面已经写满了字。众人都是一脸震惊,都听说他是个厮杀汉,想来认识几个字,都算不易,更何况能写下整篇文章?
他们却不知道,邢道荣只是硬着头皮,将王勃的滕王阁序给默了出来。
只是为了糊弄一下在后面探头探脑的桓阶罢了。若是读出来,一下就要露馅。
开头就是“豫章故郡,洪都新府。”豫章郡尚在,何必言“故”?洪都又是什么地方?再说此处乃是魏郡,为何一句话就支到南方去了?都督阎公是谁?新州又是什么地方,哪里有一个姓宇文的刺史?
邢道荣捧着自己的文章,走到跟前,杨修正要接过,却听邢道荣满脸悲愤之情,一跺脚,咬牙道:“眼前有景道不得,子建雄文在上头。”
说着趁杨修不备,将自己的作品扯碎,扔进旁边温酒的火盆里。眼见火焰腾起,这才放心。但面上却仍是懊恼之情,一边摇着头,一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仿佛真是因为曹植的作品光华太盛,以至于他自己的作品都不好意思拿出来一样。
在座众人闻言,都有惺惺相惜之感,他们这些人也都以文字自许,可是如今都知道自己的作品怎么写,都只能沦为曹植铜雀台赋的陪衬。
不过邢道荣自己是一镇诸侯,喝完酒拍拍屁股就能走人,但是他们却还得在曹操手下吃饭,就算当陪衬,也只能纷纷献上自己的作品。
宴会就这么继续下去,但杨修的目光却一直在盯着邢道荣。
“宴会的时候,你一直在盯着邢道荣,可是他又什么不对劲吗?”曹操对杨修问道。
大宴已毕,众臣工各自休息。这铜雀台上有房屋百间,尽够他们休息,更何况旁边还要金虎、冰井二台,亦自足用。
曹操回到主殿,一边喝着醒酒汤,一边召杨修问话。他在宴席上就看见杨修眼神有异,原本打算试探他一下,不想杨修倒是聪明,知道曹操多疑,宴毕便来求见。
既然杨修坦荡,曹操也开门见山的询问。
“明公,江夏太守虽然将其作焚毁,但在下站的近,还是窥见一二文字的。”
杨修拱手道。
“哦?这么说来,他虽出身寒微,文字难道也颇有可观者吗?”
曹操饶有兴趣的问道。
“何止可观,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在下僭越,观其章句,似乎犹在南中郎将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