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不畏死的人孙权不是没有见过,此时世尚任侠,孙权曾经见过许多游侠儿,与人斗殴,身被数创而犹然向前冲杀,死不旋踵。
但是像现在这样,上万人的军队,都是如此杀气腾腾,悍不畏死的,他还从来没有见过。
他们紧握兵器,两眼通红,死死的盯着那座合肥城。他们仿佛一群嗜血的野兽,面对着肥美的鲜肉一般。
战鼓并不能鼓舞他们的士气,因为他们的士气早就到达了顶点,他们现在只是在等,等孙权发出进攻的信号而已。
咚,咚,咚
孙权奋力挥动鼓槌,一人多高的鼙鼓发出动人心魄的声音。
身后的弓箭手,对着城头上不停的射出羽箭,借此掩护城下冲锋。
而那些压抑了太久的人们,终于找到了释放的渠道。不需要将领指挥,不需要亲卫督战。那些解烦兵一窝蜂的冲了出去,像海上的滔天巨浪一般,朝着合肥城已经残破不堪的城墙冲了过去。
而邢道荣也如他所说的一样,身被重甲,手执宣花大斧,冲在了最前方。
与此同时,合肥的太守府中,蒋济正焦急的站在刘馥的床前,急切的说道:“使君,快走吧。吴军又来攻城了,这次的声势很大,只怕城是守不住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刘馥此时已经病倒,卧床不能起来,但听到蒋济的话,还是强挣扎的坐了起来,问道:“子通,吴贼不是已经中了你的计,要烧阵自退吗?怎么又打过来了?”
蒋济叹了口气,面露羞赧之色,道:“想必是慌乱之间,安排出了些瑕疵。孙权身边有高明之士,看破了我的计策。不过他究竟已经下令撤兵了,现在除了城南城西被吴军猛攻,北门和东门都没有兵马,我们正好趁此机会离开。”
刘馥摇了摇头,咬牙从腰上摘下扬州刺史的印信,放在蒋济手上,道:“子通,我……我是不行了,你拿着我的印信,带着人赶紧走,丞相的大军不日便到,合肥城如今这副模样,纵然被吴贼所得,他们也……也守不住,还是要吐出来。只是你……你当保此有用之身啊。”
蒋济见状,知道刘馥是明知城池不守了,决定由他来拖延时间,让自己趁机离开,不由得心中有些不忍,道:“使君……”
刘馥怒喝道:“快走!难道要一起死在城中吗?”
说罢又是不停的咳嗽,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
蒋济虽然心下不忍,但是也知道情况无法挽回,只得与刘馥含泪拜别,安排下人焚烧文书,自己却带着人往北门去了。
刘馥骂走蒋济之后,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耳中似乎听得见喧哗声音,但总觉得离自己很远,很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馥才慢慢苏醒过来。见几个心腹家丁还拿着武器,在床前后护卫。刘馥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身体,纵然不遇到吴贼攻城,也难以持久了。便强打精神道:“来人,将本官抬到城墙之上,本官要亲自指挥守城。”
话音未落,便听外面有人哭道:“使君,城墙被贼军攻陷了!”
合肥城本来便是新筑,城墙并不多么结实,又连着下了几天的大雨,早就泡成了危墙。邢道荣打算进攻的时候心里还直犯嘀咕,就怕这城墙太不结实,塌下来把自己拍在下面。
他选定的进攻地点,原先的城墙本来已经塌过一次,倒下来的夯土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斜坡。城中守军来不及清理,只好在斜坡上面又盖了一堵墙。
邢道荣顺着斜坡冲了上去,合身一撞,便将新建的木板墙给撞塌了下去。随即便使开大斧护身。
这时候抬眼一看,不由得吃了已经。远来这城墙后面守城的兵士一个个面黄肌瘦,甲胄松垮垮的套在身上,人人眼中只有畏惧之色,却无战斗之意。
邢道荣当即明白,只怕蒋济等人看他攻城的时候就带着自己的亲信跑了,如今守城的大多是些城中的青壮。
只是城中估计已经断了几天的粮了,蒋济自然不会饿着自己和亲信,那这些青壮自然都变成了牺牲品。
“你们的家人都过来了,放下兵器,与他们团聚去吧。”
邢道荣长叹一声,大声喊道。
“娘,娘啊,你还活着,我是狗剩啊!”
“妹子,妹子,你怎么拿上兵器了,我在这!”
“爹,我对不住你啊,爹!”
解烦兵攻到城上,满腔的杀气顿时被与亲人重逢的喜悦冲淡了,劫后重逢,谁还会想着厮杀呢?
“大胆!就算那是你娘,你怎敢放下兵刃?快放箭,挡住他们!”
城上还是留着一部分曹军士兵督战的。他们大多数都是想要成为蒋济的亲兵但是暂时还没成为的。蒋济允诺他们,若是守住了合肥,给他们挨个加官进爵。
邢道荣看见居然还有这么蠢的人,眼见大势已去,不赶紧投降,还要负隅顽抗的,当即两步冲过去,大斧搂头劈下,喀嚓一声,便将这人劈做两片。
其余的督战士兵皆胆寒,丢下甲兵便往太守府逃了过去,有些脑袋不灵光的,或是负隅顽抗的,也敌不过潮水一般涌来的解烦兵。
邢道荣进城以后,知道蒋济已经逃走了,便不着急追击,而是命令诸解烦兵搬开堵门的木石,打开城门放大军进城,同时向孙权传信,让他率军进城。
虽然说攻城战往往在城墙陷落的时候就结束了,但邢道荣也并没有着急开始巷战。而是打算把这份功劳和成就感留给孙权自己来完成。
这样就算是他再次率领十万大军来到合肥,被八百人击溃以后,也会想起自己曾经征服这座城池的荣光,选择再来一次,而不是干脆摆烂,偷袭盟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