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侯,在下却有些想法,不同于诸将,还请献丑于群贤之前。”邢道荣见孙权一直不说话,只好自己上前说道。
眼见邢道荣出来,甘宁面色不悦,哼了一声,退了一步。二人从前同在荆州为将,邢道荣事零陵刘度,甘宁事江夏黄祖,原也有些交情。
后来甘宁背反黄祖,随孙权攻破江夏郡,掠人口数万而还,本来便以为江夏是自己囊中之物,谁知道却被这个昔日的同僚给捷足先登,还身封列侯。
再加上当年甘宁就知道这邢道荣本事一般,刘度父子虽然糊弄他,也给他一个上将军的虚名,以自己的勇猛,黄祖连糊弄他一下都不愿意,故而心中一直愤愤不平。
“曹操据有中原,又新得袁绍河北之众,其势不可谓不大。虽新败于赤壁,视如荥阳败于徐荣、濮阳败于吕布、宛城败于张绣如何?”
“昔日曹操数败于敌,无不旋踵而起,况如今其羽翼已成?恐其闻吾大军至,不日便要亲率大军来援。到时候难道我们要舍己之长,与曹操大军野战吗?河南之兵善战,天下闻名,纵周郎亦艰难取胜,却仍叫走了曹仁,更何况此次恐怕曹操亲至。而诸君谁敢自认军略更胜周郎?”
“是故我军欲取合肥,必当兵贵神速。大军直抵城下,次第猛攻四门,使敌无有喘息之机。如此方有机会在曹操援军到来之前,攻下合肥。”
“况且这些日子连日大雨,恐怕合肥城墙亦不甚坚固了,若迁延时日,被那几座江北小县拖延了脚步,恐失此天赐良机。”
邢道荣说完,众将神色无不凝重。大家都是常年打仗的将军,邢道荣点出此战贵在神速以后,没有人看不到这一点。
只是看到了却不代表一定要照着做。毕竟此时淮南的敌人已经收缩防御合肥。拿下江北诸镇确实不费什么功夫。
但若是强攻合肥,他们势必要轮流担任主攻的地位,到时候折损的是自家的实力,扩充的却是孙权的地盘,那就很没必要了。
孙权见众人都不说话,便知道众人心中多有私心,心中不由得起了杀心。但他养气功夫甚好,知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取得淮南,而非惩治众将。
想到这里孙权不由得庆幸周瑜把邢道荣请来,有些话外人说的确更为合适。
其实闪击合肥的作战计划昨夜孙权就与邢道荣敲定。只不过如何能让众将接受这个虽然对整体有好处,但却并不能让个体利益最大化的计划才是难点。
此时,孙家的表演天赋都在孙权一个人身上炸裂开来,却见他似乎满目沉重的说道:
“那一年洛阳城下,家父对阵吕布,最终功败垂成。当时我看见家父走在洛阳的断壁残垣中泣不成声,那一刻我就在想如果我能率领江东大军,我一定要赢下所有。”
“如今合肥就在眼前,我必须考虑这会不会是我此生仅有的机会。我相信江东能有过去的霸主地位,家父与兄长功不可没。但如今……重铸江东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其实这段话说得颇有问题,孙坚为袁术征讨董卓时,孙策随行左右,但孙权却并不在军中,而是与太夫人待在曲阿。
并且孙策为长子,年纪与孙权相仿。其实孙策纵然被刺暴亡,然其死时,其子也已经成年了。若按常理论之,当时是不会有孙权执掌江东的机会的。
不过到了这种时候,情绪显然就比理性思考要更容易煽动的多了,以凌统为首的几个年轻将领最先被煽动起来,振臂高呼,随后那些年纪大的虽然有心反对,但此时若是唱反调,便是与众人为敌,因此也只好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
船到了施水入巢湖的地方,依着众人之计,便要下船立寨,如此即可为进攻的基地,倘若不敌时,也可由此上船,退回长江之中,以免全军被困在岸上。
但邢道荣却皱眉不语,此处距离合肥,究竟尚有一段路程,粮食辎重,自水上运输还是要便给的多,若是乘船直冲合肥城下,一边登陆,一边由船上直接攻城,岂不快捷得多?
可他也明白,那种打法,若是被曹操派人拦住舒水入淮河口,强攻合肥又不胜的话,水师想要撤退就不容易了。
孙权看到了邢道荣眉头紧缩,神色忧虑,便将众将都打发下去安营扎寨去,等到左右没人的时候,才回头问道:“鄂侯似乎有话要说?”
邢道荣左右一看无人,便低声道:“此处下寨,颇有蛇足之嫌,何如大军随船队直插合肥,就于楼船之上攻城?”
孙权闻言,略略思考了一下,道:“若是曹操断吾后路,使水军难以复返巢湖,为之奈何?”
邢道荣摇头道:“曹操方从赤壁败回,纵然立刻整兵来援,也没有那么快。再说将军将十万之众,曹军来的少了必不济事,人多了,一路上后勤供应又麻烦,行军必然不快。况且连日阴雨,道路不畅通,想要堵住将军的后路,又谈何容易。”
孙权道:“未虑胜,先虑败,兵凶战危,还是先立于不败之地才好。”
邢道荣又道:“正因兵凶战危,有必胜之道,无必胜之理。欲求攻城略地,哪能不担些风险?正因如此才应该求胜,而非求不败。”
孙权思虑良久,道:“劝说众将力攻合肥已然不易,要为背水一战,只怕更无可能了。”
邢道荣闻言一愣,道:“若如此,倒是在下失算了。便不再言语。”
他心中有自己的算计,孙权既然打算建都秣陵,那么无论如何不想让自己暴露在曹操的兵锋之下,淮南的战略地位在他心中是高于荆州的。
之所以他做出来背信弃义之举偷袭荆州,就是因为几次进攻合肥失利。人心里一旦没了念想,就容易做出短视的行为,为了私利而不顾大局。
所以邢道荣为了保护自己的江夏免遭兵燹,就要给孙权一个希望,让他占据合肥只怕做不到,但至少要让他占领过一次合肥,这样他才不会起什么影响自己赚钱的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