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闻言,忽然站起来,他本来年轻气盛,又承继父兄之业,最怕被人轻视,虽知诸葛亮是故意以言语相激,但也忍不住喝到:
“刘豫州天下之英雄,而孤亦非庸才!孤不能以全吴之地,受制于人。吾计决矣。”
说罢便走到前面,拉着诸葛亮之手,说道:“子瑜与孤生死之交,孔明不必顾忌,吾当与刘豫州同心抗敌也。”
诸葛亮见目的达到,怕刚才把孙权的信心打击的太小,便说道:“豫州虽新败,然关云长犹率精兵万人;刘琦领江夏战士,亦不下万人。曹操之众,远来疲惫;近追豫州,轻骑一日夜行三百里,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
“且北方之人,不习水战。荆州士民附操者,迫于势耳,非本心也。今将军诚能与 豫州协力同心,破曹军必矣。操军破,必北还,则荆、吴之势强,而鼎足之形成 矣。成败之机,在于今日。惟将军裁之。”
邢道荣此时也插嘴道:“吾十一郡义兵,亦有五万,当为前驱。”
孙权大喜,正要写下盟书,心中又一动念,若是不能先说服诸文臣,统一思想抗曹,就这么自作主张,只怕难以实施。而政令不行,对于孙权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一点威望是巨大的损害。
更不要说,倘若真的击败曹操,那么负责统兵的周瑜,其声威必如日中天。再加上东吴军队本来就是他一手建立,到时候只怕更加不好控制。
略一犹豫,孙权话风便是一转,说道:“公瑾统帅江东水军,明日待他来时,再做计较。”便令鲁肃将诸葛亮送到馆驿安歇。
诸葛亮出来以后,却对鲁肃道:“亮与兄长许久不见,当过府相叙,子敬可为我引路否?”
此时诸葛亮为刘备军师,诸葛瑾也在江东身居高位,诸葛亮为刘备做使者,本当避嫌。但二人光风霁月,毫无私心,反不在意。鲁肃久与诸葛瑾相交,亦知其人品,断然不会以私废公,当即欣然应允。
不提诸葛兄弟畅叙离情,单说鲁肃与诸葛亮走后,大殿之上只剩下孙权与邢道荣二人。
孙权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邢道荣,江东水军船快,周瑜把邢道荣与他说的话还有自己的分析, 详详细细的写作表文,急送到孙权面前。
“听闻将军对家父似乎颇有微词?”
孙权微微眯着眼睛,语言中透露出阵阵杀气。
虽然他自接掌江东后,并未打过一仗。但是朝堂上的波谲云诡,却并不输战场上的失石交纵,更何况孙权亦常亲自射杀虎豹,并非文弱之人。
邢道荣却凛然不惧,微笑拱手道:“不错,在下看来,破虏将军勇则勇矣,智略却嫌不足;讨逆将军亦如是也。将军之父兄随为勇将,使之冲锋陷阵则可,若使南面称孤,则国破身陨之祸必不远也。”
孙权的眼睛眯的更近了,仓啷一声把宝剑拔在手中,缓缓说道:“尔当面辱我父兄,难道以为江东真无人邪?”
邢道荣哈哈大笑道:“在下何敢说江东无人,将军以冲龄承继父兄之业,彼时虽六郡已经平,然则北有陈登,西有黄祖,内则文武不和,外则山越不服。张昭为政,不以君之德,而以己之德;周瑜为戎,不以君之威,而以己之威。”
“似此之国,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实则波谲云诡,暗流汹涌。如人无依仗,而蹈深渊也。”
“若仍使讨逆为之,则江东一遭外敌,即分崩离析,譬如梦幻泡影,皆虚妄也。而将军内修德政,外讨山越,调和阴阳,协理乾坤,使诸文武各安其事,又招徕群贤,使文风一盛。以此观之,将军之才,当远胜父兄。”
“是故,吾为使者,愿与江东盟好也。不然,则吾当提一旅,尽略六郡之地也。此腹心之言,冒犯之处,将军勿怪。”
邢道荣说完,孙权拍案而起,喝道:“此真妖言惑众也。吾父及大兄皆当世之人杰,岂似汝所言?”
虽然口中这么说,但孙权的嘴角已经忍不住翘了起来。他自以为虽然征战沙场不如父兄,但江东能有今日的局面,自己的功劳实在不小。
可惜这份自得,却一直没有人能理解,张昭、周瑜这些老资格就不说了,就连孙权自己征辟的名士、部曲,都不会这么觉得,甚至是孙权的母亲、弟、妹这些家人也是一样,认为孙权不过是一守成之主,守住孙策留下的基业而已。
但是今天,在一个使者的口中却听到了肯定自己的话语,孙权顿觉身上仿佛都轻了几分,飘飘然如登仙界一般,可是作为江东现在的主君,他又必须维护自己父兄的形象。
邢道荣仿佛看穿了孙权所想,微笑道:“将军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使自己内心的喜怒表现出来,这一点亦是破虏、讨逆所不能及的。表达应该表达的情绪,而不是表达内心的情绪,这是为人主者必须拥有的素质。”
孙权冷哼一声,道:“你这使者好生无礼,若非此时需借尔之力共抗曹贼,孤必不轻饶!可速去!”
邢道荣见孙权的好感已经赚足了,将来打通江东市场的楔子已经钉了下来,便拱手而别。
回到馆驿,诸葛亮自然是不在此处的。邢道荣虽见江南女子多妍丽,想要去青楼一亲芳泽,但囊肿羞涩,且怕有脏病,只想想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