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磨墨。“差人小兄弟,就让小人的老父亲代笔吧!”
何重越听之点首,与中年男子都瞧去老者。中年男子则言说了几句,便让老人家依他说的写出。
只见,老者手中拿起笔来便不颤动了,下笔如游龙飞凤,一篇字句顷时写就。
待细细瞧着,老者这字儿果然不俗。“佩服!佩服!”何重越由衷敬佩,故而才会出言,且凝眸瞧去字据。
“哈哈哈!”中年男子更显得意。“差人小兄弟瞧见了吧!想不到我这老父亲还读过私塾吧?”
“晚辈眼拙,岂会想到?老爷爷这文笔,是不是曾经做过官?”
“嗨!”中年男子笑着摆手。“差人小兄弟想哪去了,我这老父亲若为官,我还跟着穷困潦倒吗?”话到这份上,中年男子才一气道来。“实不相瞒,家父就是个读书人,一心只读圣贤书,正因此,连秀才也没考上,到头来什么都不会,生计都艰难。”
“既是读书人,怎不求取功名?”
老者不聋不哑,听之年轻小辈提及,他又老泪纵横。
“怎会不求?可年年落榜,求什么?”中年男子一壁对何重越说着又赶忙宽慰其父亲两句。“父亲,都成往事了,不要悲伤,今个,孩儿得此重赏,不日便带您离开这穷苦之地。”
老者点首。“我儿,你既然应承了人家,切记不可无信,找到尸身给个交代。石顶富在村中横行惯了,这等歹人早该入狱受罚,我儿寻出罪证给差人,为父都觉着理所当然。”老者说罢,干咳了几声。
一则年迈,再则枯瘦干瘪,体虚身弱,老者摆摆手,剩下的便是示意儿子和何重越二人画押。
果然,何重越不假思索当即画押为证。实则,他此刻就有百两银票,不过未找出尸身之前他总不能随意把了人家。
立下了字据,中年男子喜上眉头,好似那一百两光闪闪的银子就已放于他面前。
“儿啊!你去吧!为父自个回房歇息了。”
“哦!孩儿这就领着差人小兄弟去,父亲您自个慢些。”
老者最后瞧了眼何重越,嘴角便一丝含笑,而后缓步回去自个屋中。
字据在身,中年男子不怕没银子了,百两银子,他这般穷家,一辈子恐怕都挣不来啊!
“老爷爷太可惜了,哪怕考个秀才也好呀!”何重越瞧去老者后背,便对中年男子说话。
“一言难尽,家父执迷于求官,可越发强求越发无望,一年年失望,最后先妣也因此负累病殁。留下我与老父亲艰难度日,可恨家贫,我连个媳妇都娶不上,也只能捕猎、砍柴为生,时而饥一餐,饱一餐的,令老父亲跟着受苦。”
“老爷爷这般学识,为何不教前辈也认字?”
中年男子摇头叹息。“家父十五岁便考秀才,不中,之后考到三十岁,有了我,从此先妣好劝家父别再求功名,学个能挣钱的手艺,故而,家父为免我也因读书识字荒废了生计才不肯教我。不想,已沉溺读书,家父学手艺都学不会,后来,先妣离世,家父与我才相依为命,穷苦至今。”说罢,中年男子还不忘补上一句。“试问天下读书人求取功名的又有几人?寥寥无几啊!大多都荒废了,不值当,不值当。”
是啊!多数读书人都荒废了,再没个手艺傍身,连口饭也没能耐吃上呀!顿时,他想到了石任意。那个书呆子,只晓得读书,读死书,还一心想着“生死之道”的撰著。真真可笑至极!
“走吧!我这就带你去吃酒!”
吃酒?何重越睁大双眸,不解。
中年男子笑笑道:“差人小兄弟的赏赐,小人也不敢独得,就去酒肆吃酒。”
“可......前辈说好要带我去寻出尸身的呀?”何重越不敢相信地瞪着他。
“小兄弟你怎地傻了,光天化日的,我怎好带您去,吃过酒菜,天黑人静了才好前往嘛!”
原来如此,何重越才窘然一笑回之。“听凭前辈安排。”
......
“上官婉儿?上官婉儿?到底什么来路?”县衙之中,马益辙坐在书房,独个思忖而不得解。
此刻,罗光跑来,见着马益辙便禀报。“启禀大人,找着吕生福了,已带来衙堂。”
简直令人大喜过望,马益辙“腾”地从椅子上跳起,待见着衙役在面前,才觉着自个方才有些失态,遂又一本正经双手后负。“好,本官和你一道去瞧瞧。”
衙堂之中,大门紧闭,此时三更半夜,吕生福被擒来。
也没穿官服,马益辙坐在椅子上,聚目瞧着跪地的吕生福,而后递了眼色去罗光那。
罗光心下明了,赶紧也端来一把椅子,毫不客气拉着吕生福的胳膊一个提带,便将他提起,而后顺势一推,就让吕生福落座了。转身一旁,只等着大人问话。
吕生福自知事已败露,只顾着低首不与马益辙眸光相遇。
端详了些,这吕生福那时跪在衙堂时候的装模作样,现如今,这个无耻之人竟再无那会的模样了吧!
还是自个先启口相问吧。“怎地,婆娘吊死在娘娘庙后山,你可寻到那甘坤道救你婆娘性命了?”
吕生福哪有心思跟他打趣,这份光景怕是难逃,本意如实招来,可他仍存侥幸心思。不接话,头抬起又低下。
“来呀!看茶!”马益辙一声吩咐。
一旁一年轻的衙役赶紧领命而去。
“我说吕生福,你为何见了本官这般?本官可没为难你呀!”
也没说及旁个,吕生福怎好再不接话。“大人,小民暂留椒城,打算不日便归去故里。”
“哟!想逃啊?”马益辙冷嘲起来。“本官听闻,你那婆娘的尸身还留在娘娘庙后山呢?后来,是那些坤道将你婆娘下葬了,你怎地只想甘坤道起死回生救活你那婆娘,待确实无法救活了就不管不问了呢?”
“没这回事,大人定然错听了谗言,小人婆娘是小人亲手安葬在龙山的。”
“哟哟哟!还能睁眼说瞎话,吕生福,本官算是服了你。”
吕生福咧嘴偷笑,而后讨巧地瞧了一眼马益辙。“不知大人三更半夜将小人拿来所为何事?”
马益辙仰头,嘴巴张开,之后再瞧去吕生福。“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好,那本官就成全你。”“罗光,去将姚六唤来。”
罗光领命。“是!”
乍听此名,吕生福坐立不安,当即跪地求饶。“大人,小的招了,小的招了便是,莫让小的见那姚六。”
“且慢!”马益辙对罗光吩咐道:“去取二十两银子来。”
银子?吕生福吞了口涎水,他这些时日已将甘坤道把的三百两银子在赌坊里输了个差不离。听到“银子”二字,双眸生光。
须臾,吕生福便磕头如捣蒜。“多谢大人厚爱,小的必然如实招供。”
于是乎,吕生福便将自个与甘坤道如何串通,如何图谋皆一一告知。“大人,您知道一切,千万别说是小人透露的。”
马益辙一拍椅子。“果然有内隐,幸亏本官早已料到!”“你还怕她甚么,一个江湖骗子,待明日本官就将她缉拿归案,关入大牢,让她尝尝骗人钱财的下场。”
“哎呦呦!大人啊!甘坤道到底有没有本事小人真不敢妄言,可小人总觉着她不简单,恐怕并非明面上的,她曾在公堂这儿道出小人不堪的过往。大人,小人与周氏从未对她提及过呀,她如何知道?”
马益辙心下一震,他也对甘坤道尚有猜疑,那首诗令他不能心宁。
“休得胡说,她就是个骗子,莫要扰乱本官的决心。明日一早,本官亲自带人去拿她,看她到底知不知道、算不算得出我会赶去。”
“这?”吕生福想了想。“好吧!大人果然如此,就请大人行行好,小的就不随您同往了。”
“嗯?本官几时说过捉人还要你随同的?这些是官府的事,与你无干了。本官跟你说清楚,一会拿了银子,赶紧走吧,不要再留在椒城,否则,再被衙役拿住,你也要去那牢房安家。”
“那是,那是,小人绝不敢逗留椒城,明日一早便离开。”
“好!放人!”
吕生福取了银子,方欲转身迈步之际。不想那罗光气恼在心,登时就提点道:“知县大人,这厮还不能放,万一他所言不真,如何是好?”
马益辙并未理会罗光,依然示意一旁两名衙役放了吕生福。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那吕生福见状,连连谢恩,捧着银子便急急离开了县衙。
罗光不解,且他历来都是甘坤道的信众,如今,这个无耻之徒交待了甘坤道藏身所在,罗光气不打一处来,更者也担心这吕生福使诈,故而有心刁难。
马益辙瞧见那吕生福跑出了县衙,不由冷笑了起来。“速速安排几个衙役,打扮成城里百姓模样,日夜监视吕生福,料他插翅难飞。待抓住甘坤道也就算了,若吕生福胆敢戏弄本官,有他好果子吃。”
原来,马益辙早有准备呀!
罗光领命。“遵命!”
......
同貌若天仙的甘坤道共宿已数日,今个晚上,他仍然会留在茅屋之中。一壁打探何重越村中举动,一壁暗中与几个村人询问父亲的一些村中琐事。奈何,暂且不知父亲到底与几个村人互生嫌隙,而这几人到底会不会对他---石任意的父亲有心使坏皆不能定论。
拿起一本书来研读,实则乃是一本杂书,曾经读过。
此时,甘坤道亲自下厨,爨炊的本事早已让石任意见识到了。
先前,石任意不知她的能耐,这会都不想去酒肆吃那些个酒菜,唯独甘坤道的手艺令他钦佩。
“石秀才,用晚膳了。”
石任意放下书籍,伸了个懒腰,行步院中,这会天色只存几分晚霞彤红,就着余光,二人便用起了素食。
“前辈,您乃正一派,不是能吃肉吗?为何从未见过你食荤?”
甘坤道小口小口吃菜,听来问话,她亦和眸瞧来他一眼。“贫道不善食荤,已数十年的习惯。”
“正一派的还能成家立业?”
“呵呵呵!石秀才对我教知道不少啊?也好!若你有兴趣,好生服侍我,贫道日后定会传你些道法。”
“前辈,晚辈只是觉着出家正一派更合民意,否则,都出家为僧、为尼、为道人,不婚不娶,哪还有寻常百姓了呀?”
“不错,石秀才言之有理,然贫道虽出正一派,贫道却不食荤。哦!对了,明日你一早就别出门,有一场大戏就要开演,石秀才切莫错过。”
听她说来如此轻巧,石任意可心中嘀咕:什么大戏?甘坤道不会随口说着玩的,看来明日定然会有大事发生。
“一会用过,碗碟洗好,贫道带你去见一人。”
“谁?”石任意猛然一个不解显于脸上。“甘道长不是避开旁人,您这会又要见人,真不怕暴露了?”
不再接话,甘坤道只顾着用晚膳,二人故此没再多言。一会功夫,晚膳用毕,石任意收碗拾碟,一气清洗了干净。
甘坤道打坐了会,吐纳了些气息。睁开了双目,缓缓起身,拂尘一甩,缓步朝向院门。
不消多说,石任意知道她定有用意,不敢追问,跟在她身后。
明月映山林,碎影满地,二人步伐轻快,不大会功夫便来到一处。
此地空旷,溪水流过,白石之上伫立一人,那人正双手后负,仰首凝视那轮明月。
“咳咳”甘坤道干咳了两声。
那人许是正在赏月入境,不曾听见来人近旁。这会甘坤道刻意提示,那人才转身。
“甘道长,幸会!”
借着银月辉芒,石任意大抵瞧清了此人的样貌。但见他样貌堂堂,人高马大,颇有他父亲---石顶富的几分模样。
“贫道幸会,拜见于尚书!”
尚书?难道是朝廷大官?
石任意傻愣愣的不知所措,尚好,甘坤道提点他。“这位是刑部于尚书,还不速速见过。”
于尚书?好似想起什么来了。他就是于瑶素的叔叔?
“晚生拜见尚书大人!”
“抬起头来,让本官瞧瞧。”
自是领命,石任意抬头,双眸就同于尚书相遇。
彼此打量着彼此,但见这位于尚书花白头发,面色白皙,双目在皎月之下依然闪出神采。而,于尚书面前瞧见的年轻男子则俊雅不俗,体貌更是几分健壮,不似那些个消瘦的书生,弱不禁风的模样。
“嗯!但不知这位公子姓何名谁?”于尚书启口相问。
石任意几分畏怯,双眸瞧去甘坤道。
好在,甘坤道登时接话。“他姓石名任意,乃附近坝沿村人。”
“哦?好!”于尚书微微点头。“甘坤道让陈三传话可有用意?”
言归正传,于尚书夜色时刻赶来必定为了大事,否则岂会无干与甘坤道相见。他可是朝中大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