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鸣声响起,陆子兮手中已在颤抖。
张道民一个杂役弟子哪见过这种阵仗,连忙找个借口开遁了。
“我与她之间用不着你来管,我待她如何也无需你来评价。”陆子兮眼中划过一抹寒意,“师千里,你不过是一个外人。”
“我说陆师兄,你不会以为人家女孩子和你在一起,便是你的私有物品吧。”师千里冷笑,“还是你觉得,无论你走到哪里,她都应该围着你转啊。”
陆子兮道:“不然呢,她还想找别人吗?”
“为什么不能?她如此优秀一个女孩子,你不珍惜,自然会有别的人来珍惜。”
“你胡说,阿兰不是这种不守本分之人!”陆子兮隐隐有压不住怒火的趋势,“无论你说什么,此事我也定要算在你头上,你这妖女,打从第一眼瞧见你便知你绝非省油的灯,如今看来,果真是如此!”
“笑话,你自己待人不诚,瞻前顾后还品行不端,就为了一个无聊的理由,你竟然让人给我编造如此肮脏龌龊的谣言来辱我名声,好一个公正严明,大雅君子的陆仙君!”
师千里站起来,目光如炬:“可你也配?”
陆子兮大笑:“那又如何,凡是跟我作对的人,从来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是吗?”师千里道,“我若是将此事禀报长老,那被逐出山门的会是谁呢?”
她小手一翻,映像石已然在掌心。
陆子兮顿时脸色褪尽:“你,你又……”
“没办法,这招实在是百试百灵。”师千里微微一笑,“陆师兄,你身为戒律堂执法弟子,人证物证俱在该当如何,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师千里,你怎么不去死!”
他怒气一下上涌,长剑出鞘,带着风鸣之声便朝对方刺了过去。
“叮——”
一道游蛇般的软影缠上他的剑,瞬间便阻去了他的力道,可那游蛇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缠着他的胳膊往前。
陆子兮手上凉意阵阵,连忙松手,那游蛇便趁机挑开了他的剑,“嗡”一声将其甩到树上,没入半尺深。
“谁?”
陆子兮怒气滔天,冲着对方的身影吼道。
“是我。”
那人接过飞回来的剑,从树林中缓步走出。
她容颜清冷,手持软剑,一向明快活泼的脸上无半分笑意。
陆子兮瞬间愣住。
“阿……阿兰?”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难道,这也是那个小妖女的圈套,故意框自己说出真相,好让阿兰听到?
好啊,很好。
“你……你竟然算计我?”陆子兮看向师千里,眼中的恨意几乎要把她撕成碎片,“贱人,你——”
“啪!”
响亮的巴掌声响起,男人脸上顿时出现一个红印,他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对上的是一双冒着冰森寒意的眸子。
过去十几年,他从未在此人脸上看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那明明是含着笑,含着爱望向他的。
不该是现在这样。
“她算计你什么?”椒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不是你在算计她吗?陆子兮。”
“阿兰,我……”男人下意识想解释,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你方才说的我都听到了。”椒兰这回温柔了一些,“可我最后,还是想问你一句话。”
男人指尖微微抖了抖。
“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陆子兮吗?”
少女微微笑着,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那个在村庄和她一起奔跑,一起割草,一起数星星,一起放牛的少年,不在她眼前。
“阿兰,我不想再日复一日干农活了,总有一天,我要出去看看。”
十岁的他眼里满是炽热和纯真,和她并肩躺在稻田里,望着看不穿的苍穹,一脸信誓旦旦。
“我想做个更有用的人,做更有用的大事。”
“到时候我也把你带走,我们结成夫妻,一辈子都不分开。”
他皮肤黝黑,笑容里满是稚气和傻气。
椒兰垂下眼睑,将记忆中的少年慢慢抽离。
眼前的 ,只有沈腰潘鬓,鲜眉亮眼。
“你若觉得是,我便一直是。”陆子兮道,“阿兰,其实你也变了,不是吗?”
“子兮,你又在顾左右而言他了。”椒兰轻叹一声。
她手中软剑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绪,正轻轻发出共鸣,短短时日,已然有了不少灵性。
“你有一把好剑,我方才险些没接住你的招式。”陆子兮看着她身上的变化,莫名生出些奇怪的感觉。
那个软绵绵的小姑娘,也一点点长出了棱角。
“你刚刚是想杀她吗?”椒兰道,“她说中了你的事,于是你生出杀性,想要杀她灭口?”
陆子兮淡淡道:“你误会了,我若杀了她,又该置自己于何地?”
少女不置可否。
“你不信我?”男人有些惊讶,“难不成在你眼中,我还是一个滥杀之人?”
“你现在是什么人还有什么奇怪的吗?”椒兰冷笑,“我以前,也没觉得你这么卑鄙无耻,这么令人失望过。”
“我让你失望?你明知她想拆散我们,却还是三番四次护着一个外人, 难道我就不失望?”
少女道:“她不是外人,你才是。”
随着话音落下,她眸中最后那一点温情也散了。
男人后退几步:“阿兰,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我都是为了我们两个的将来,你一向不谙世事,我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咱们两个的情谊就这么被破坏……”
“不必了,你我之间,终究是不合适。”
椒兰说着,从脖子上拿下一枚不起眼的铜钱,伸手递了过去。
“这是我的聘礼,收下它,以后你就是我的娘子了。”
十岁的少年咧着大牙,掏光了全部身家才掏出这么一枚铜钱,还仔仔细细地穿了根草绳,这才一蹦一跳跑到她家里,小心翼翼地放在她手心上。
只是岁月流逝,那草绳早已脱落不能用,她于是自己编了一根丝绳,依旧贴身戴着。
“这个,还给你。”椒兰道,“连同当年的话,也一并收回去吧。”
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道,我踏我的路。
今生今世,再不同行。
“你……”陆子兮有一瞬间没认出来那是什么,好半晌才接过来,被上面存留的体温唤回几分记忆,“你一直留着?”
椒兰道:“对啊,我是傻子嘛。”
不光留着,还痴痴在村里等着,最后更是不顾一切,朝你所在的地方奔去。
饶是这样,也依旧没能留住那个明媚的少年。
“陆子兮,我们就这样……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