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血色与绚丽交织的红线蝴蝶有些狭小，一半躯体浮于海面一半沉入海洋。
长长细细的红线上沾染着如梦似幻的色彩，骨翅扇动，仿若薄薄彩虹又如粼粼波光，只看上一眼就令人不自觉想要沉溺其中。
首当其冲的就是达达利亚他们三个。
温承城神思恍惚一瞬，又瞬间警惕起来，“别看。”
“千幻蝶最擅长迷惑人心，让人——”
放松戒备。
他转头欲想与其他人说，却猛然发现广阔无垠的海面上除了他自己，已经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世界寂静无声，浪涛无垠，天地褪色。
温承城悚然一惊，下一刻无数条红线骤然动作，破空飒飒。
铺天盖地的线条，他下意识压弯脊骨，却又见水下红线急速而来电光火石之间胸口一痛！
按照温承城的警惕性，不该如此轻易就被串了个完整。
温承城微微睁大眼睛，于心脏穿透而过的红线顷刻间就交织成一位血淋淋的人形。
血腥黏腻的液体顺着鳞片滑下带出难以言喻的冰冷，有人轻轻趴在他背后，嗓音嘶哑而又带着细碎的笑，“……哈。”
“你输了，温队。”
……
温承城和宋择端相识并没有很长时间。
就如同温承城之前所想，他觉得自己并不太需要分出心神去和一次性消耗品打交道。
只需要做好自己身为队长的职责就可以。
这也是温承城一贯的想法。
他见过太多基因崩溃的人了。
更何况宋择端还是宋氏基因的母体。
所谓母体，其实就是氏族基因序列的初代改造者。
鉴于基因的特殊性，之后所有氏族基因都是在母体基因序列的基础上繁衍变化而来。
就比如说宋择端，他是宋氏氏族中唯一一个成功融合异种基因的人。
不出意外，以后所有想要融合006收容种千幻蝶的基因改造者，都将会依据宋择端的基因序列进行改造。
他们会是宋择端的“子嗣”。
这就是所谓的宋氏基因。
但由于母体是第一代融合异种基因的人类，基因序列具有一定程度的不可控性。更大可能，母体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进入无法避免的异种与人族基因强烈排斥的疯狂期。
这段时间所有基因改造者都会陷入疯狂，并且拥有无限嗜血杀戮的欲望。
温承城见过很多母体基因拥有者死在疯狂期。
有受不了道德感自杀的军人，有控制不住自己而被杀的实验体，更多是基因崩溃面目全非的人。
母体并不是什么好的称谓。
它们大多数都是实验体的代名词。
这件事，温承城在成为基因改造者的第一天就知道。
所以当宋择端以基因母体的身份成为潜龙战队的一员时，温承城是有些惊讶的。
不过更多仍旧是不在意之下的冷漠。
他已经习惯了换队友如同换衣的事实。
然而事实却是，或许其他的队员一直在更换，只有宋择端，拖着一副看起来随时能去见上帝的身躯，陪了温承城七个月。
七个月，潜龙战队的人换来换去，竟然只有温承城和宋择端一直留在原地。
其他人尽数慷慨赴死。
……
现在，要轮到他和宋择端了吗？
胸口还在汹涌流出温热的血液，大概是因为伤口不大的缘故并没有太疼。
温承城不合时宜地冒出想法。
身体反应比思绪更快，感受到背后有人的第一时间尖锐的利爪狠戾张开，并不庞大却骨相另类坚硬的鱼尾不由分说席卷。逼迫背后之人极快闪避。
尾鳍划出冰冷的锋芒，看似艳丽的鱼尾却刚硬锋利宛如最顶尖的刀具。墨光浓郁的鳞片层层覆盖，铠甲般轻而易举地将人裹挟。
尖耳上挂着不知何时滴落下来的血珠子，扑通一声融入海水。
指甲划开红线，兽瞳竖起，尖利丑陋的獠牙张合间隐约可见。
凡是失控母体必须清扫。
摸了摸胸口短短几秒就已经将红线与血肉长在一起的伤口，温承城转身扬起脖颈，看向空中早就没有人形的血色模糊，昔日猎杀怪物的战友终究还是面目全非，刀兵相向。
这一幕太过熟悉。
几曾何时，面对基因突然崩溃的队友也是这样。
只不过曾经他身边会有一位吊儿郎当被人喊着副队的男人一同站立。
现如今，那个男人也要站在对面了。
温承城不由得闭了闭眼，低声似喃喃自语:
“……来吧。”
“最坏不过——你我都死在这里。”
也不枉兄弟一场。
……
行船上。
异域服饰的金发少年悠悠转醒，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得一声从不远处传来:
“你醒了？”
空这才发现魈站在不远处，长枪立于身后，大概是知道人醒了收回眸光转头看来。
“……嗯，多谢。”
沉默一下，空还是开口。
本来这次依照他的安排，并不该如此狼狈，甚至求助于闻尧。
不过还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思绪转瞬即逝，空从地上起身，身后金色披风因为狂放的风声而飒飒作响。
远方天际沉闷，乌云密布，浪涛滚滚，让人看不见滔天巨浪里到底裹挟什么。
空只看一眼就知道闻尧已经和里面的东西打起来了。
水之权能沟通水元素，轻而易举可以从它的流向里知道信息。
“看来并不好对付。”
不然凭闻尧手下几位主C也不会到现在都拿不下。
任凭狂风吹起鬓发，魈嗓音清冷，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闻尧不在此处，想要杀掉已经破茧的千幻蝶恐怕需要你动用权能。”
空与他一样将目光放在远处，风中传来怒嚎与神明位格的威压，分外明显。
这还是他头一次感受到属于这个世界真正的神明威压。
哪怕是个早就陨落的神明。
空微微点头，“嗯。”
说着他顿了顿，转头，语气还是那么平铺直叙，“先前说各凭本事，你这是要放弃这一局了吗。”
一位陨落神明的力量，谁能率先得到，谁就拥有开启下一权能的资格。
眼下闻尧本体不知为何被困在国境内出入不得，哪怕魈、鹿野院平藏、流浪者都在这里，空也有把握从他们手里拿到力量。
墨绿色发丝扬起，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目光放在空身上，多年来与业障做斗争的敏锐此时发挥了作用。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你的情绪——”
听到这句话，空抬眼看他。
精致宛如雕刻的脸庞面无表情，暗金色的的眸子安静无波，仿若一场自始至终笼罩的烟雨，雾霭缭绕，深不见色，难以窥探。
只一抬眸间，便让人想起那个游戏里不过任务时始终没有什么波动的精致建模。
——真的太像了。
精致而毫无生机，帅气却无端空洞。
分明是如此耀眼光明的金色，落在他身上却又显得几分暗淡。
数据是没有感情的。
建模更是毫无灵魂。
“你没有情绪？”
还是说，空没有灵魂？
礼貌地等人说完，空却出乎意料地摇摇头，“不。”
这话说的简直就像是玩笑，一个有情绪的人，在面对这种质问时，第一反应不是辩解，只会觉得荒谬。
但空没有。
即便是这种听起来就可笑的问题，金发少年仍然十分礼貌，礼貌到有些诡异的程度。
看起来仍旧毫无感情的脸上没有出现更多表情，只一板一眼，坚持着有些生疏的社交礼仪:
“我拥有情绪。”
你在开玩笑？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魈很想这么回他。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给了这个空这样的错觉，但是他明显并不觉得自己缺少什么。
按下想要反驳的想法，魈周身空间波动起来，到底还是提醒一句，
“千幻蝶可以制造异空间，你自己小心。”
下一刻墨绿近黑的力量暴涨，如墨般破空划出，宛如一颗不起眼的流星急速划过。
而金发少年并没有被抛下的打算，水蓝色的花纹法阵在他脚下骤然炸开，一圈又一圈宛如波纹晕开——
庞大翻涌的波涛停滞一瞬，又猛烈而起，无数巨浪滚滚浮出。
空手下一转，无锋剑骤出，他压低重心，脚下用力，灿金色与水蓝色交织，瞬间如同离弦的箭冲出！
一层高过一层的海浪堆叠成巨大的天梯，宽广无垠的水路上唯有一抹金色一闪而过，极快速地抵达最后战场。
磅礴的海水巨浪仿若倒灌，趁此瞬息压缩力量——
下方被海浪推举前行的鹿野院平藏率先察觉，毫不恋战转身踩住一道红线几下跳跃远离中心。
手中聚力——
几乎是下一刻就有人默契擦身而过，高高跃起，墨绿色的流光璀璨至极，
“靖妖傩舞——”
长枪势不可挡，破碎流光无数尽出，墨绿尽黑的不详幽幽，锋利光芒贯虹，刺破空间天际，宛如流星之势，狠狠砸中血色模糊的红线。
磅礴的海面被击中，瞬间被砸出巨大水坑！
无数空间碎裂，咔嚓之音不绝，却又被血线重新串起。
千幻蝶晃动翅膀，抖落更多粼粼粉光，海中波澜不停。
尚未等来人收势，巨浪滔天之势再起，一浪接过一浪，金色流光瞬息而至，庞大的击打水流自空手中剑尖凝聚，水龙高昂尖啸，瞬间穿透而过。
水蓝色花纹仍在扩张，深深印入灿金色眸子深处，一击得手，空缓缓起身，白皙精致的脸上毫无波澜，身后海水怒嚎冲天，巨浪滚滚，唯脚下如履平地。
“以神明之名起誓——”
散发着无尽流光的长剑直指痛苦哀嚎的血色蝴蝶，骤然倾泻而出的是光晕巨大的身影——
头戴帽子的少女嗓音高傲而又冰冷庄严，居高临下。白色微长宽发落至肩头，水蓝色雾晕着神圣之光，精致制服包裹身躯，紧贴皮肤的白色手套带出无上威重，胸前一抹深蓝宝坠锋利而冷酷无情。
高高在上宛如最后的征伐。
“——此战，非是你死，便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