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住院费,最终还是落到了国兰姐弟三人的头上,不论是哭穷的国兰还是冷漠的国义,最终都没有选择袖手旁观。但把钱打过去的时候,心里滋味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起码国兰这一块,心里不是一般的不舒服,她家出了三十万,老两口几年的退休金都白攒了,钱打出去后,只要一得空,逮住谁,都得抱怨几句,“日子没法过了,最后的棺材本都让人抽走了。”
而且无时无刻都在和孙伟吐槽,“我真是气不过,凭什么国义跟咱家出的一样多,他家多少钱,咱家才那么点积蓄,我就纳闷人怎么能自私成这样,这些年,他俩赚了那么多钱,不管是超市的收入还是收的房租,哪项拎出来,钱都能把人砸死,而且去年大禹住院,听说保险公司和万象集团还赔了一大笔钱呢,结果你看,人家就是能见死不救,拉着你共同进退,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无情无义的弟弟呢?”
孙伟只能安慰,“行啦,钱出都出了,说这些又能怎么样,大义那人就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早些年三妹一家来玩,去他家多拿点小食品他都不乐意,没招,他那人就是掉钱眼里去了,一辈子守着钱过。”
国兰恨道:“我看他是彻底忘了爸当年走时候怎么交代的了,而且上次聚会我不也说了,咱家没钱,要出力咋都好说,可人家呢,就拿自己那份,别的什么都不管,我就是心软,没他那么冷血。”
孙伟说:“那你能咋整,总不能见死不救,看着缺咱家那份大哥住不上院吧。”尽管孙伟嘴上安慰国兰,可他心里也非常不是滋味,本身他就不是个大方的人,早年自家妹妹找他借钱,二话没说就被他拒绝了,原因除了他做不了主之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孙伟认为自己妹妹根本没有偿还能力,所以这事他也压根就没跟国兰提过。
如今同样要把钱借给有去无回的大哥,孙伟心里自然不得劲,但没办法,在他家里,当家做主的只有国兰,所以不管对方做什么,他这边只能无条件支持。
事实证明,赵月要求大伙先垫一百万并不是危言耸听,对一个重症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来说,住院护理就是在赤裸裸的烧钱。
在吉春第一医院住了不到一周,那里就给下了病危通知,收到通知后,大嫂险些昏倒在地,冷静下来后,她急忙给赵月打去电话,最后,和国生一番商议过后,两人建议大哥来魔都治疗。而这事,也没再询问其他两家的意见,直接拍板来魔都。
得知这个消息后,不管国义还是国兰,都没有表态,但从哪方面来看,他们的应对都不像默许,而是无声的呐喊。
来到魔都进了重症监护室后,花钱更是仿若流水,每天一万两万的根本挡不住。
病房外,国兰姐三都过来了,看着ICU昂贵的费用,国兰心疼的说道:“医院这鬼地方真不是人该来的,简直就是在烧钱!爸当年宁死不来这地就对了,不然他走了,给咱们留下一身债,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此话一出,旁边的大嫂,以及大哥家孩子脸色瞬间大变,孙伟意识到国兰说错话了,忙说:“就你话多,再说了,当年爸不是急性脑出血吗,都没来得及进医院,你累了就去旁边坐会儿。”
国兰一脸心疼的看向监护室,不知道是心疼大哥,还是心疼钱。她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后,实在坐不住,于是拉着赵月上一旁说话。
国兰问:“大哥这样,还能治过来吗?”
国兰是市场卖菜出身,这些年下来一直大嗓门,即便压低声音说话,一跟其他人正常说话声音差不多,看着不远处的大嫂和她家孩子,赵月连忙把国兰又往远处拉,并示意再小点声。
“怕啥,我就是觉得在里面花钱买罪受,实在犯不上。”
碰巧这时晓双从洗手间出来,国兰示意她也过来讨论,晓双听后,嘴角见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大姐,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有些不应景,毕竟先前我家国义就当大伙面这么说过,当时你可没少骂他没人味啊。”
一句话顶的国兰没有脾气,毕竟当时确有其事,于是她连忙一笑,说自己没别的意思,救人必须得救,自己家也不是没出钱,就是多问两句。
可当其他人散开,唯独剩下国兰和孙伟的时候,国兰心中的怒火就再也压不住了,立马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老孙,你说,现在这一大帮子,是不是都在这块装糊涂呢,原本我想挑开遮羞布,可话还没说出口呢,就被晓双怼回来了,你说句良心话,在场的一个个,除了大哥家那几个,谁内心想的不和我一样,可结果呢,搞得好像就我一个坏人,我跟个小丑似的。你说到了现在这步,咱扪心自问,是不是除了给医院做慈善,别的什么好都起不了,凭啥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血汗钱都便宜了医院啊,不瞒你说,我现在真是觉得大义说得对,人谁都有走的那天,最好的结果就是人走了,钱留下了,人财两空,子子孙孙一直跟着遭罪!”
孙伟表示十分无奈,“那你说你早干嘛去了,当时人大义说不管,这叫你骂的,结果现在来后悔劲了,钱都给人家了,这时候还能要回来是咋。”
国兰道:“大哥现在基本和植物人没什么两样,完全就是靠着那堆烧钱的玩意活着,要我说,与其选择赖活着,还不如好……”这个地点,这个场合,死字被她咽了回去。
孙伟想了想,“要不这样,一会得空我问问国生,毕竟他们两口子是张罗事的人,真要喊停,也得是他们,轮不到咱俩,但我看这事不好办,赵月那人多要面子你不是不知道,出尔反尔的事,她咋能干得出来,这事,难哪。”
说罢,孙伟双手插兜,快速的往回走。国兰也知道这事难搞,但坐以待毙又不是她的性格,于是只能选择先听孙伟的,“老孙,你别走那么快,等我会儿。”
医院发生的一切,陈瑶都只知道个大概,因为晓双提前就和她说了,所有的事都不让她操心。
只是,陈瑶虽然没有参与到其中,但依旧危机感十足。进了重症监护室,一天打底一万块,而且这钱根本不能报销,那一旦未来她的爸妈迎来那一天,所带来的压力是沉重的。
不说以后,单看眼前,这个小家的开销也不见得有多小,陈瑶年轻,奶水挺足,目前还没涉及到奶粉钱,但母乳不是长久之计,最多一年,就得喝奶粉,她在生孩子前特意看过市面上奶粉的价格,但凡那些好牌子的奶粉,没一个便宜的,进口的就更不用说了。
淑凤虽然没什么开销,但同时也没有收入,张禹就更不用提了,家里每个月的开销,陈瑶仔细算了下,孩子一岁前,保守估计家里每月最少五千,一岁之后这个数字怕是要翻番。
而且这算的已经相当保守,例如宝宝的保险费用,她都没算,这些她老早就刷脸让婆婆承担了,没办法,费用太高了,宝宝刚出生,晓双就找人给祺瑛买了一份落地险,这个保险需要连续缴费十八年,之后保障孩子终身的看病费用,无论门诊还是住院,都能报销。
这个落地险,从前陈瑶从来没听身边任何人说过,包括热烈推销保险的王燕,实话实说,这个保险比起王燕推销的所有保险,性价比都高,毕竟能有什么比一份保障孩子未来疾病的保险更让妈妈放心的呢?每每想到这,陈瑶就忍不住感激自家婆婆,如果不是她见多识广,知道这么个好东西,怎么能让自家宝宝享受到。
尽管落地险是个好东西,但它的保费,也真心不低,首年的保费就得一万五,虽然之后逐年减少,可十八年算下来,怎么也得十五六万。
对于如今处处都要花钱的陈瑶来说,这份钱属实有些捉襟见肘。
落地险这份钱,陈瑶让婆婆交,她能张开嘴,可给爹妈买保险再找婆婆交,她真张不开嘴,所以她意识到接下来的重中之重,就是赚钱。
怀孕、生孩子再到坐月子,这段时间不得不说,陈瑶曾经的雄心壮志,有些磨灭,可意识到家中爸妈的老年危机后,她不得不重燃斗志。
可即便如此,陈瑶依然没动过半点渴望张禹赚钱养家的心思,虽然张禹有收入可以在生活上减轻她的压力,帮陈瑶把肩上的担子减轻一点。
可相比曾经那个内心阴暗,脑袋里充满不安基因的张禹,她更喜欢现在的这个巨婴老公。
过去,陈瑶不论是在网上,还是在律所,都见过很多很多的单亲妈妈,她当时都觉得这种生活无比压抑,会让人发疯,可现在类似单亲妈妈的她,并不认为有什么问题。即便有着多方面的压力。
可现实的所有因素叠加在一起,明确的告诉了她,家庭的组建,除了爱情之外,更多的是互相合作。
比如张禹家里,虽然他是一个拖油瓶,可后盾无比雄厚,托起他俩的小家十分轻松,而陈瑶家,全部的亮点怕是只有陈瑶自己,所以相比之下,很难说,谁占便宜谁吃亏。
陈瑶自我感觉良好之后,就直接结束了产假,积极回到律所上班,尽管休息这半年来,自己的位置早就被新人顶下去,可老板没有卸磨杀驴,依旧给她匹配了新的位置,主营业务依旧是离婚官司。
对此,陈瑶十分感激,因为如今的形势,一个专供离婚官司的律师,发财就是早晚的事儿,没办法,现在离婚的人太多了。
上班第二天,陈瑶就来活了,没办法,市场就是这么火热,这次回来她的上级换人了,是一个比她年纪大了五岁左右的合伙人,这人功利心极强,办事只要求结果,同客户谈话的时候,只因陈瑶多说了几句,事后就遭到了他的批评,说她事多,浪费时间,在那里没有意义的充当老好人,知不知道律所最看重的是什么,把人劝回心转意了,他们拿什么去吃饭。
一番连珠炮下来,陈瑶很生气,但也只能忍,没办法,职场败犬就是毫无尊严。
所幸最终官司成功拿下,属于陈瑶的那份佣金也如数进账,看着卡里久违的佣金,先前的不快直接一扫而空,甚至陈瑶觉得,领导说的那些,确实非常有道理。
接下来陈瑶的干劲就更足了,她给自己做了个分析,根据眼下的市场及自身的能力,只要保持高强度的工作状态,要不了三年,就有机会冲击合伙人,最多五年,合伙人的位置肯定有她一个。
到那时,别说给自家爸妈上几份保险,就算是每年安排他们出去跨国游,也根本不在话下。
陈瑶自身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她的表达,说是长了一副铁嘴也不过分,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再加上她好学,各种法律法规烂熟于心,所以经常与人谈判,逼定客户的时候,都会让对方不有自主的带进自己的节奏里来。
淑凤在陈瑶大肆拼搏的时候,担起了后方的稳定工作,每天洗衣做饭,大小家务,照顾宝宝,一应俱全,基本可以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照顾着闺女。
至于张禹,除了每天打打下手外,开始沉迷剪辑视频,他觉得很有趣,可以把一些影视作品按照自己的眼光解读出来。
有一点陈瑶做得很好,就是不论多忙,每天都会找婆婆闲聊一会儿,通过谈话得知,大爷的治疗费又涨了,所幸还在预算之内,陈瑶关心是否钱还够用,晓双表示不用她操心,一切可控。
看着两鬓斑白依旧操心家里大事小情的婆婆,再转头看书房玩的不亦乐乎的张禹,陈瑶是既感动,又心酸。她知道婆婆家里有钱,但再有钱,家里也没有金矿,也没开个银行,大笔大笔的往出拿钱,早晚有掏空的一天,尤其老一辈都渐渐老去,老人的亲兄弟姐妹还那么多,谁能说看着自己的一奶同胞躺在医院不伸把手。
听着婆婆描述完大爷的治疗过程后,她心里不禁怀疑,老人到了这个年纪,是否真的有必要这么治病,撒手人寰后,欠下的巨额债务,孩子们如何承担,真是“人走债还在,一下毁三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