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船队仍在牯牛大江缓缓行进,照此速度,再过不久便能抵达徽州。
梁尘破天荒起了个大早,从船舱走出来时天还没全亮,唯独稀星点缀天河。
梁尘走到船头,拢紧单薄长衫,眺望天空。
绿竹这时也从船舱跟了出来,为梁尘披上厚实衣裳,轻声道:“公子,外边儿冷,回去等吧。”
梁尘搓了搓手,吹口热气道:“无妨,你先回去吧。”
“不过岳岩也太磨叽了,这都多少天了,还没个信儿?”
原来在那日遇刺之后,梁尘便飞鸽传书于王府谍报机构“粘竿处”让其抓紧打探一下究竟是何人在暗中给自己下绊子,以及如今江湖到底是怎样个形势。
不过现在想想,要说消息灵通这方面,老阁主久在昆仑,足不出户,却对天下大势了如指掌,手段堪称通天。
就说在天机阁那段时日,梁尘虽然没怎么下过山,但托老阁主的福,对近年发生的大事可谓了如指掌。
这三年修行,梁尘除去习得一些上乘心法,更多则是跟老阁主练得一双洞若观火的明目金睛。
突然,一只雪白鹰隼划破长空。梁尘见状,缓缓伸出掌心,“白麝”乖巧落定,脚边绑有一封密信。
梁尘另只手轻轻摩挲“白麝”额头,取下信件之后将它交与绿竹。
梁尘将信件展开,看着上面一字一句,不禁眉头微皱。
绿竹担忧道:“公子?”
梁尘冷笑一声,“果然是太子府那边儿闹出的动静,看来梁衍这次进京,是真把他吓着了。”
绿竹问道:“王爷到京城了?”
梁尘冷声道:“梁衍已经抵达离常安城不远的望京驿,如今就等着进宫面圣了。”
梁尘揉了揉太阳穴,神色愈发冷峻,“不止梁衍,除去河南王李虔与广陵王李炀,其余几位藩王也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入京了。”
绿竹心中一惊,又问道:“可按照大秦祖制,朝中藩王不得同时入京,如今这是...?”
梁尘双手扶住船头栏杆,眺望江面,沉声道:“应该是要变天了。”
除去各地藩王纷纷入京的这件事,岳岩寄过来的这封密信上还禀报了几则惊天消息。
其一,南楚皇帝招徕三千剑侍豢养在宫中,其目的不知。
其二,天机阁主孟天枢首席大弟子于两日前独自下山。
其三,西域普陀寺慧能菩萨亲自赶赴南楚与鸿胪寺主持罗法华讲论佛法。
其四,公孙剑池当代剑冠得家主准允入世,是位年轻男子,并且取走了剑池内位列十大名剑之一的“飞鸿”
其五,姜鹤近日召回了在外的杀生殿所有一等杀手。
此时,梁尘想着这些足以震动整座天下的惊天秘闻,眉头紧锁。尤其对南楚皇帝的这一反常举动实在不解,不禁陷入沉思。
历来王宫剑侍,多则百人,从未有过近千之多。可这名年纪轻轻的南楚皇帝,竟能招徕足足三千人,难不成是想练出什么早年遗传的古剑阵法?
还有大师兄这次下山,实在令人瞠目咂舌。要知道,自己三位师兄里面,除去李玄,其余二人一个修至圣王道,一个修无上剑道,皆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罕见大才。
尤其大师兄嵇遂,曾明言剑术不成绝不下山,这次入世,想必已是剑道大成。
至于西域和南楚佛法之争,应该仍是鸿胪寺主持罗法华略高一筹,当年春秋乱战,天下灭佛,白衣僧人出鸿胪寺于泰山之巅诵读《金刚经》男子双手合十,诵读经文,在他身后,众生法相隐隐若现,佛光普照大地,自那天以后,数万人转而信佛。
公孙家近年这两代剑冠行事作风竟都如此洒脱?二嫂且不去说,没想到公孙家当代剑冠竟也是个顶顶有趣的妙人儿,能得那柄沉寂在剑池数十年的名剑“飞鸿”青睐不说,竟还能说服公孙未央这个古板老头儿放他出来,如有机会碰到,定要见识见识。
看来姜鹤那边儿不光是收了太子府一家的好处,说不定也有江湖共主东方闻樱的亲自授意,毕竟自己与这个天下第八无冤无仇,他至于如此大动干戈调回所有殿中一等杀手?
他也不想想,自己要万一真出了点儿事,北境五十万龙骧军是摆在那里让人看的?
梁尘冷笑一声,“反正要去一趟点苍山,那就先让你多活些时日。”
无论是杀生殿,还是位列武评第八的姜鹤,梁尘都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有一个许白在身边,他既然说了保自己平安下山,那么此去点苍山,定然不会有什么大的变故,如果有,那也是意料之外的事。
梁尘真正忧心忡忡的,是南楚那边儿闹出来的动静,仅凭那个小皇帝自己,绝对不可能有如此凌厉手段,所以此事肯定有人在他背后推波助澜。
敌在暗处,我在明处,在这副暗象横生棋盘中,梁尘已然失了先手。
至于他背后人得真正目的,究竟又是什么?
是特意针对靖北王府?还是想辅佐南楚幼帝取大秦而代之?
此时,天蒙蒙亮起,从船头极目远眺,可见远方山峰背面有一轮红日缓缓升起。
能从船头看到山峰,徽州就已经离的不远了。
日出江花红胜火,照映江面点点红晕。
浪花激荡而起,拍打在船身四周。
天下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江湖这潭死水因小王爷一人再次剧烈翻滚。
此刻,梁尘独自站立于船头,如今的他身在时代风口浪尖之上,又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