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溺儿子的靖北王对底下跪着的三人可就没那么好的耐心了。
“ 滚去收拾东西吧。”
梁尘扫视了一眼急忙退去的三人,有些意外。除去名字老气横秋的周平体态健壮一些,其余二人都是扔大街上也不会再看第二眼的寻常货色。
梁衍呵呵道:“ 儿啊,放一万个心,爹这回不光明面上给你派了五百骁骑护卫,暗中又安插了一百乞活军,再找一位军中猛将压阵,这阵仗别说是刺客,就连寻常城池的边防也能轻易踏破。”
梁尘点头嗯了一声,然后低声问道:“ 绿竹且不说,九歌是你亲自带到海棠院的,以前我没往细处去想,但从昆仑回来之后,我便能觉察出一二了,她们俩到底...”
梁衍叹了口气,“ 还是问出口了么。”
老人坐回椅子上,缓缓说道:“ 绿竹她爹是西晋上将军苟晞,全家被我亲手所杀,那时他女儿还小,我于心不忍,就把她带了回来,至于九歌,另一个身份是近些年杀手榜前三的俏九娘,都是培养在你身边的死士。”
“ 你从昆仑回来这一路上,都是由九歌负责暗中护卫。”
梁尘闭上双眼,听着意料之中的混账答案,内心百感交集。
梁衍轻声道:“ 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俩在你心里是个什么位置,爹也明白,但有些事一旦开始就永远没法回头了。”
梁尘胸口像是扎了无数根针,苦笑道:“为了我这么个人,搭上那么多条性命,真的值吗?”
梁衍站起身,拍了拍儿子肩膀,平静道:“心中既然有愧,那才更要好好活下去。”
次日,宁州城外聚集了密密麻麻前来围观小王爷出行的百姓。
虽说梁尘这次回来没怎么祸害州城里的街坊邻里,但众人对他前些年的放荡行为仍是心有余悸,非要亲眼见到小王爷上路才放心。
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小王爷携队出发,城中百姓连忙让出一条宽阔道路,含泪目送梁尘一行离去。
婉拒了兄嫂送行的梁尘此刻披着狐裘,身骑雪白骏马,旁边是与他一样臭名昭著,大老远前来送行的陆家二公子。
陆子邙从到了宁州就两眼巴巴央求尘哥儿这次出门带上自己,但不论如何软磨硬泡都得不到梁尘点头。
梁尘看向身旁无精打采的陆家二公子,打趣道:“怎么,昨晚去了趟青楼累到了?跟丢了魂儿似的。”
陆子邙撇了撇嘴,“尘哥儿,你这次出门又得一年半载的,我自个儿在家不得憋出病来。”
梁尘笑了笑,“既然在家觉得闲,就听你爹的,去龙骧军中历练历练,等回头我再让梁衍给你安排个偏职校尉,岂不威风?”
陆子邙埋怨道:“尘哥儿你又拿我当小孩糊弄。”
梁尘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次不比去昆仑那回,是真没法带你一起,光瞧身后这阵仗,此去路途有多凶险你心里还没数?”
梁尘指向队伍最后的那辆马车,又低声道:“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那个住在九层阁二十几年的疯子吗?,他这回都下山了,就坐在那辆车厢里面,所以啊,你就别淌这浑水了。”
陆子邙瞪大眼睛,惊讶道:“那个超一品高手?!”
梁尘点了点头,笑道:“知道厉害了吧?所以你就听我这一次,尘哥儿还能害你不成?”
陆子邙耷拉个大脑袋,唉声叹气道:“我听尘哥儿的就是。”
最终,这位纨绔二公子还是选择去往了北境军纪最为严苛的龙骧军。
小王爷一行出了宁州城,并没有按照既定路线先行前往毗邻的青州,而是选择绕路去一趟十几里以外的王妃陵墓,与特意在那等候自己的梁衍见上一面。
队伍浩浩荡荡前进,在距离王妃陵墓约莫二里地驻足。
道路尽头,有一辆华贵马车缓缓驶来,在队伍前方停下。
一位老人从车厢内走下来,扫视六百骁骑,点了点头。
六百骑兵,加上小王爷随行扈从,见到此人连忙下跪。
老人缓缓走到队伍后方那辆马车旁边,微微躬身道:“ 尘儿这次出门,多劳先生费心了。”
车厢那人闻言,掀开帘子,用沙哑嗓音回答道:“ 靖北王客气了,在下必定竭尽所能护小王爷周全。”
字字如惊雷炸响在众人耳畔。
这天底下竟有人能让春秋一战中屠戮百万兵卒的靖北王弯腰?!
车厢里坐着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梁衍说完这句话,便朝不远处跪着的一名披甲男子方向走去。
走近之后,梁衍低头看了一眼披甲男子,缓缓说道:“ 宁川,这六百甲士如今新设一营,名为风尘营,交由你的手上,负责保护小王爷,倘若办事不力,提头来见。”
宁川紧抱双拳,沉声道:“ 末将领命!”
梁衍示意众人起身之后,走向梁尘一骑。
老人看向儿子,柔声道:“ 行了,该交代的也差不多都交代完了,爹也该准备去见皇帝最后一面了。”
梁尘点了点头,轻声道:“ 小心些。”
梁衍一笑置之,然后返回马车厢。
父子二人就此分别。
这一年,小王爷梁尘及冠,去往南楚。
同年,靖北王梁衍入京。
北境又下了一场好大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