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的灯吹灭良久,夫妻二人沉重而平稳的呼吸声在漆黑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
秦顾睁开眼睛直直的盯着屋顶,眼神划过躺在一旁的几人。
“他们睡着了,都起来吧!”
楚蕴和莫竹相听到声音,飞快的直起身子,眼神清明,不带一丝杂质。
床铺上另外两道身影“蠕动”几下,然后停止动作。
开机失败。
秦顾紧缩眉头,看着两个“蚕蛹”,屈起食指和中指,使劲捏了捏眉心。
果然有卧龙的地方就有凤雏。
楚蕴和莫竹相看着无语至极的秦顾,连忙推醒睡的跟死猪一样的两人。
“嗯……”
沈卿睡眼朦胧,起身揉了揉眼睛,一脸不解的看着面前三人。
“咋了?”
卫溪粗暴的抓两把头发,直到顶着一个“漂亮”的鸡窝头才堪堪停止魔爪。
“你怎么睡得着的?”
“我怎么就睡不着呢?干半天路累死个人,正好饭菜里下了蒙汗药,睡的不是更香了吗?”
说罢还毫无形象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这一波把四人都震惊住了。
“不是,有药你还吃,还吃那么多?”
莫竹相呆住了,他还以为卫溪没有察觉到。
“他既然做了那我就吃。作为一名优秀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不浪费粮食是骨子里的教养好吧!”
莫竹相虽然听不懂什么是社会主义接班人,但是还是被卫溪语气里的理所当然触动了。
修士虽然不好口欲,但总有嘴馋的时候,他们往往自视清高,不屑一般酒楼,更倾向于高档酒楼,点许多饭菜,浅尝几口就结账离开,大部分饭菜都没有动过筷子。
凡间贵族更是奢侈,不把农民的劳动成果放在心上。甚至在剩余饭菜之事上攀比起来,一方面他们认为剩的越多则代表口腹之欲越低,越与修真界的仙人相似,另一方面剩的多表明在物质需求上越不缺乏,与穷困潦倒的贫苦老百姓差距越大,更能彰显自己的贵气。
听到这匪夷所思的事情,卫溪三观都被震碎,一副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搁这作贱谁呢?糟蹋粮食?怎么想的?这不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卫溪虽压着声音,但是不影响她骂骂咧咧。
沈卿看着激动的脸红脖子粗的卫溪,表示强烈支持。
虽然她生活在富庶之家,但她从小就经常跟父母一起施粥救助贫苦百姓,见过因吃不上饭而被活活饿死的凄惨,见过几个人因为一个脏的看不出原来颜色的馒头而大打出手,见过有人为了一口吃食放下不值钱的尊严与野狗相争,狗嘴里夺食不成反而成了野狗的食物,最终落的一个两空。
再加上父母的言传身教,她自小养成将碗里的食物吃完的习惯,自是看不惯浪费粮食的行为。
话题越来越偏。
“咳咳,重点是浪费粮食吗?重点是他们在饭菜里下了药!下了药!”
莫竹相恨不得摇着卫溪和沈卿的肩膀冲她们大喊重点。
“切,不就是下了一点蒙汗药吗?又不是什么毒药,就当拌饭了,而且就这点药对我们修士来说一点作用都没有。
不过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个饭菜还真好吃,新鲜的食材加上调配好的材料,那色泽,那香味,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卫溪语气不屑,一点都不把蒙汗药放在眼里。但是一想到那可口的饭菜,嘴巴里又忍不住分泌唾沫。
“吃吃吃,就知道吃。不知道出门在外要提高警惕?”
秦顾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对着两人说教。
“不是还有你们吗?信任自己的队友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还是说你们在质疑自己的实力?”
“……”
这个问题问的很好,下次别问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一声尖锐的尖叫划破黑夜的宁静。
“这啥情况?吓我一跳!”
几人被突如其来的喊叫吓得浑身一激灵。
“快,快拦住他们!”
焦急的声音似乎离得不远,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出其中的苍老年迈。
屋外一阵骚乱,人群的叫喊声,马儿的嘶鸣声,兵器的撞击声。
“吱呀!”
主屋的门被打开,夫妻两人来不及披上衣服就急匆匆的抄起倚靠在墙角的铁锹,大力推开门朝着声源的方向赶去。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跟上去看看?这个声音听的我心里跟猫抓似的,不去一探究竟我死都不瞑目。”
黑夜里卫溪黝黑的眼睛格外亮。
“我刚才好像听到了土匪,应该是土匪来抢劫货物。”
楚蕴耳朵微动,很快就在杂乱无章的声音里听到重要讯息。
“不对,不是货物,我听到的是……”
“女子的哭泣和叫喊!他们抢劫妇女!”
楚蕴脸色大变,一改往日的淡定,怒火中烧。
她立马坐不住,也不管什么药不药,站起身就要推门。
“等一下!”
秦顾叫住楚蕴,还未来得及说话就注意到一道身影朝这边走来。
几人对视一眼,飞快的躺回床铺,闭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模样。
“客人们睡着了吗?”
王嫂子憨厚的嗓音透过窗户和木门传进众人耳朵。
无人应答,王嫂子突然意识到什么,走上前推开门,大力摇晃几人。
几人等了几秒才“悠悠转醒”,“眼神迷离恍惚”的看着王嫂子。
“来不及解释太多,大家赶紧跟我来。”
“现在土匪进了村,他们专抢劫良家妇女,各位快随我躲进地窖。”
说着上前拉着卫溪的手腕就要出门。
卫溪手腕动了动,没有挣脱开妇人的手。
没想到这妇人身材矮小,手上的力气却不小。
王嫂子虽然是农妇,但是手掌没有做农活磨出的茧子,反而比较细腻光滑。
卫溪想到这,突然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一番。
我可真不是个东西,怎么还单一的认为农妇手上一定要有茧子,万一人家家里人对她好,不让她干活呢?
走出农舍,一眼望去,周围都是东倒西歪的杂物。
几人穿过弯曲的小路,跟着王嫂子躲进一个隐蔽的地窖。
“吱呀!”
女人们身子一抖,眼里充满恐惧,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里面全是手无寸铁的瘦弱身躯,有老妪,有妇女,有少女,有幼女,有女童也有女婴,无一例外全都是女性。
甚至有的挺着大肚子,怀里还抱着孩子,正颤抖着身子挤在一起。
秦顾几人以为女人们害怕抢劫的土匪,加快身速进入地窖,最后把门轻轻关上。
随着最后一丝门缝的闭合,地窖又重归黑暗。
“快进来,这些都是住在我们村子里的女人,她们都是可怜人哟,被野蛮的土匪掳走的人中有她们儿时的玩伴,有母亲,有女儿,她们至今生死不明!”
“有运气好一点的被寻回,但无一不是满身伤痕,被折磨的精神恍惚。但好在他们的家人并没有放弃她们,一直在很仔细的照顾她们,帮助她们走出阴影。”
王嫂子说到伤心处,几滴眼泪掉了下来,怕被人看见,她赶忙用手背抹去。
“说来也奇怪。近几年我们村庄本是太平之地,但是在不久前突然出现一群土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知破坏多少家庭。我们这里离县城又远,根本就没有人能管住他们。”
“我们也曾想过搬离这里,但是我们世代从农,我们除了种地没有一技之长,离了这片土地,照样没有安身之所。”
“实话对你们说,大娘对不住你们,在你们的饭菜里加了蒙汗药,就是害怕那群土匪发现屋里有人,惊扰你们,甚至还……不过你们放心,那药剂量不大,第二天早上药效就过去了,不影响你们赶路。”
女人们像是被什么刺激到,有的开始低声啜泣。
卫溪四人被王嫂子的自爆吸引全部注意力,一时间被她的操作打的措手不及,个个愣在原地。
秦顾心不在焉,眼珠转动,仗着黑暗光明正大的观察地窖的环境以及地势。
她发现这群女人面容憔悴枯槁,脸色苍白无力,且很多都是孕妇。
她们在哭什么?是因为害怕土匪吗?还是另有原因?
“这件事确实是我对不住你们,但我也是一番好心,望各位不要怪罪。今夜过去,听大娘的话,你们还是早早离开吧!”
王嫂子自责的捂住脸,慢慢蹲下身哭出声。
秦顾约摸猜出什么,想到某个可能性,她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垂眸看着哭泣不止的瘦小妇女。
相对于痛哭的王嫂子,楚蕴更在乎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女人,因为刚刚她好像看到她们手臂上有什么东西。
莫竹相神色慌张,想上前搀扶却又缩回了手。
卫溪和沈卿哪见过这架势,赶紧上前扶起王嫂子。
“我们理解了您的一番苦心,怎会怪罪,您不要自责,伤了身体就不好了。”
王嫂子抽抽噎噎的说不出话,好大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大家现在都这个地窖里躲着,我出去帮忙,看看村子里还有没有女人没有躲进来。”
王嫂子急冲冲的就要出去,忽然扭头。
“大家不要胡言乱语,免得扰乱人心。在这种时刻,冷静下来,保持理智才是最重要的,切莫相信一些不经脑子就说出的话。”
留下这番话,王嫂子关上地窖的门。
等她一离开,地窖的女人纷纷寻找合适的位置蜷缩着,瞪大眼睛看着地窖门口。
周围回归寂静。
卫溪看看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人,以为她们怕冷,给沈卿使了一个眼色。
沈卿点点头,双手背在身后借着遮挡偷偷释放灵力升高了地窖的温度。
卫溪露出欣慰的笑容,再一次感慨五灵根的便捷,顺带唾弃了自己的变异水灵根。
水灵根是变异的能怎么样,到这个时候不还得看火灵根。
天空翻起鱼肚白,村庄又恢复了平静。
几人跟着人群走出地窖。
村民们忙碌着,开始清理杂乱的房舍。
秦顾走到王嫂子跟前,一脸“真诚”。
“大娘,村庄被糟蹋这样,我心有不忍。实话告诉您,我姐弟妹几个不是普通人家,因为家庭缘故,我们个个都有武功傍身,我姐妹四人愿以身涉险为村庄铲除土匪,以报答你们的借宿,保护之恩,还请大娘同意我们这个请求。”
王嫂子似乎没想到这一茬,在原地愣了几秒。
“这样不太好吧?”
王嫂子一脸为难,但是眼里的欣喜却骗不了人。
“没关系的大娘,家父从小教育我们要知恩图报,您心里不用过意不去。”
“那好吧,我去与村长商量一下。”
“嗯。”
秦顾眼里精光一闪,嘴角上扬。
在村民的商讨下,秦顾几人名正言顺的留下。
临近傍晚的时候,准备歇息的村民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快来人啊,土匪又来了。”
秦顾四人假装无意被土匪看到,又假装惊慌的逃跑。
听着身后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秦顾四人无可察觉的放慢脚步。
一双手拽起衣服把人往马背上一扔,随后紧紧拉住缰绳,马头立马转了一个方向,往与村庄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马蹄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壮硕的马背顶着柔软的肚子,疼痛感让人忍不住骂娘,再加上一路颠簸,胃里开始翻涌。
马匹奔跑十几里路,终于在一个转角放慢了脚步。
一个规模不小的寨子出现在几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