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时间西元1800年11月16日,教宗国,新奇维塔港。
“摩西”缓缓地向亚德里亚海的海边走去,他的每一步都会在潮湿的海岸上留下深深的印子,而待他的足尖离去,沙底的海水又像朝圣似地涌了出来,填满了他的脚印。
东西方的冷战为净化计划预留了足够的时间,圣裁者们因此暗中获得了莱茵联邦亚平宁半岛北部(北意大利)诸邦议会的掌控权,这也为他们带来了不小的惊喜。
“创造人类,是主的权柄,但他们竟敢窃取,不过好在我们成功将其收回。”
“摩西”的自言自语在海风的声音中被淹没了,海风裹挟着海洋的潮湿拂向他身后,然后撞上了一堵长达四公里的人墙。
两万名十二岁左右孩童组成的“儿童十字军”在寂静中等待着,他们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杂质,有如刚出生的婴儿。这些孩童没有法律意义上的父母,他们来自分布于北意大利地区的十多个地下生物科研设施,本来是联邦在战争的压力下暗中使用克隆技术制造出来的战争用“人形动物”,从胚胎发育到成年花费的时间不会超过半年。联邦计划在他们发育成人形之前就使用人造大脑代替自然大脑以规避法律的约束,然后再将他们打造成人类历史上最忠诚的死士。
而圣裁者的到来让这些胚胎避免了失去大脑的命运,这些原教旨教徒们最为痛恨的就是现代科技对于人类的异化,每一个正直而又善良的人应当如同纯净的羔羊般以无垢之身淋浴在主的光辉下才对。
为了迎回这些迷途的羔羊,圣裁者选择让这些胚胎在发育到十岁左右便正式“出生”,不过在残余激素的作用下,这些孩童往往会在“出生”后的一个月内再“生长”约一至三岁。
如此看来,这些极端者相比于那些制定死士计划的联邦掌权者,倒是显得保守了许多,他们至少让孩童们以真正的人的姿态来到了世间。
然而,圣裁者们当然不是人道主义大使,当确认这些初生者拥有最基本的认知能力后,“净化”便会开始。这一过程中,除了最基本的生理控制能力以外,初生者们还会被灌输对主的信仰以及绝对的忠诚,他们会成为最狂热的虔信者,因为他们的认知中不会存在其他任何杂质。
同时,这些羔羊们还是“主”创造权柄的最好代行者,在“神圣语言”的帮助下,心无杂念,意志完全相同的他们能创造的奇迹将超越此前的一切伪奇迹。
当然,圣裁者们也知道,创造奇迹的线索已经被东方那群缺失信仰的魔鬼们得知了,但他们并不因此慌张,因为如果没有以上帝的视角观察过世界,他们即便知晓了创造奇迹的真正途径,也无法抵达彼岸——中间横隔着人与神的鸿沟。实际上,圣裁者们之所以故意向莱茵联邦透露出实现奇迹的线索,只是纯粹的为了转移注意力罢了,他们并不在乎这些信息会流向何方。在西方,这些浮现技术上突破的微小希望会让欧亚联合体的决策更加激进,引发动荡与冲突,进而为他们的行动争取时间。而在东方,当他们误判西方随时可能产生浮现上的突破,而己方却迟迟无法真正实现突破,他们也会急于将战争拉回常规科技的轨道,这一过程中产生的冲突同样会为他们争取行动时间。
而现在,时间已经足够了,两万名纯粹者的加入让大审判实现的预定时间得以大大提前。
“摩西”看向亚德里亚海的对面,举起了“权杖”。他白色的长袍在海风中轻轻舞动,庄严的声音虽然在海风中显得微小,但是却在“奇迹”的作用下清晰地在每个围观者的耳边响起。
在此前,通过“净化”,圣裁者们获得了来自罗马教宗的第六次十字军东征命令,这引起了西方世界的轩然大波——自针对明朝的第五次十字军东征在明帝国胁迫下的“决罚七王”后耻辱结束,宗教权威在西欧便轰然倒塌,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冲击更是让天主教不得不进行了世俗化改革,罗马教宗圣座自此不再在天主世界中地位超然,而是沦为了一个位于亚平宁半岛中部的普通王国国主。这种背景下发出的十字军东征令无疑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为了见证这个笑话,全世界的媒体都聚焦于此了。
“一个月之前,天竺退出欧亚联合体宣布中立,十天之前,奥斯曼帝国退出了欧亚联合体,重申和联盟的历史结盟关系。”
此时的众人大多数没有认真听“摩西”的宣言,而是围绕着那两万名孩童议论纷纷。
“这是要重现十三世纪的儿童十字军的悲剧吗?儿童权益保护组织在哪?他们的家人呢?”
“教宗期望通过这种方式重回圣座也太卑劣了,真当现在还是十五世纪吗?”
“我早就说过,宗教应当被彻底取缔。”
然而,似乎有种无形的魔力般,“摩西”的声音逐渐占据了围观者们的所有听觉,让他们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话语上。
“我深深地理解他们,因为他们是缺失信仰的无能者,是异教徒,面对压倒性强大的敌人,没有上帝指引的他们只能瑟瑟发抖,乞求敌人的大发慈悲。
但是,看看在上帝的指引下,我们曾经取得过多么伟大的胜利吧!
七至八世纪,阿拉伯帝国强大到不可一世,向西他们彻底击碎了领土达到巅峰时期的东罗马帝国,而在东方,不断向西扩张的唐帝国也在恒罗斯败在他们征讨的兵锋下。
然而,最终我们胜利了,从 718年的科法敦加战役开始,到1492年格拉纳达战役结束,我们曾在伊比利亚半岛上奋勇争战,共经历8个世纪,我们为天主的荣耀,为信仰的正义,将光明与和平带到了伊比利亚半岛。
十四至十五世纪,奥斯曼帝国崛起,从君士坦丁堡到耶路撒冷再到开罗,星月旗无处不在地飘扬着,就连明帝国向西扩张的脚步都止步于此。
但是,最终我们胜利了,在十六世纪,纵使有了东方势力的协助,奥斯曼被我们所战胜,维也纳之战成为了我们战胜奥斯曼的重要一役。我们信仰的堡垒在此激烈交锋,我们勇敢的军队战胜了入侵者,扭转了欧洲的命运。
然而,我们的胜利就止步于此了,欧洲人最终彻底抛弃了上帝,这便是我们一直失败至今的真相。”
“扭曲历史,一派胡言……”有人小声地说道。在场的媒体来自世界各地,能强行让人们听他讲话已经是“伪奇迹”能做到的极限了。
不过,没关系,待真正的奇迹开始,种子将会种下。
“但是,主是慈悲的,”“摩西”指向亚德里亚海,在他手指方向约一百六十公里的另一侧海岸,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旗帜林立于上。“主知道,羔羊们之所以迷途,是因为他们没有真正地见到光明,所以在这里,我将展示主赐予我的权柄,当圣歌响起,亚德里亚海的海水将一分为二,通往奥斯曼帝国的通途将打开,而十字军将沿着这一通途将主的光芒再次洒满东欧的大地。”
“在我印象中,上一次儿童十字军也是这么想的,大约是十三世纪,结果他们在马赛祈祷了七天七夜也没有任何动静,最终他们被黑心的商人卖到了地中海沿岸各处沦为奴隶与苦工。”一个法兰西记者嘲讽道。
“你会见到主的力量的。”
“摩西”用他那透着阴翳的眼神盯着记者,而记者则用着更不屑的眼神予以回击,直到对方将目光转向那些新世纪的“儿童十字军”身上。
如此庄重神圣的仪式中,空气几乎已经静止,伴随着镶银边际的日落,晚霞在空中洒下斑驳的光影。亚得里亚海的西岸,两万名儿童十字军与海浪一同守望夜幕的降临,期待着神圣仪式的下一步。
“孩子们,起唱吧。”
“摩西”像个指挥家一样张开了双臂。
冬日的海风轻轻吹拂,携带着海洋的湿润涌向陆地,似乎是从远方走来了一名吟游诗人,独唱的清脆歌声伴随着海风开始流动。
不,不是独唱,而是齐唱!两万名孩童张口竟同时发出了一样的声音,分毫不差地吟唱着相同的歌词与旋律!
两万名孩童全都身着干净的白袍,他们的童越歌声在降临的夜色中回响。那旋律清晰独特,简洁而深情,仿佛源自古老的书卷,是那样纯净,那样高远。他们的歌声如同一股无形的力量,像是来自大海的呼唤,又如同星辰的歌唱,纵观人类历史,没有一个儿童合唱团能做到如此完美无瑕的共鸣。
整齐划一、高亢激昂的歌声震撼着大地天空与海洋,带着对主的信仰飘荡在空气中,让人心灵为之震撼。可就在这看似祥和而庄重的场景中,却蕴藏着一种难以名状的诡异氛围。
不少人面对如此诡异的场景,双脚瘫软地跪坐在地上,有的人目瞪口呆,有的人面露虔诚——经过这一场歌唱,即便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信仰的种子也已经在他们的心中种下了,如果不是神力,人类不可能达到这种和谐统一!
然而这并不是摩西的本意,他想种下的东西不是这些,或者说不只是这些。
尽管人们早已被深深震撼到不知作何反应,但是早已开启的摄像机与直播设备却忠实地将声音以及图像传输到了世界每一个联通了网络的角落,只要人们打开联盟网或是互联网,他们就能从各大直播网站或是视频网站的榜首进入这片空灵的世界,在不可思议的合唱中共鸣。
“摩西”满意地点点头,他转过身去面向大海,虔诚地举起了他的“权杖”。
真正的演出,现在才开始。
“摩西”开始祷告,情感在他褪尽冷静外表后的眼神里千变万化。他将“权杖”朝着撒满夕阳辉光的亚得里亚海虚空一指,在随后的直播画面中,天地仿佛瞬间失去了颜色。
眼前的海面开始波澜壮阔起来,先是细小的波纹,接着是肆虐的巨浪。波涛汹涌,海水在转瞬之间像被无形的巨力撞击,打开一条宽阔的路。
水流蓦然间摆开一个巨大的弧线向两侧涌去,溅起层层白色的海浪,像是在迎接一场盛大的庆典。
在这条衍生的道路两侧,深蓝的海水墙壁在两侧垂直升起,高达数十尺。海水墙如同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夹杂着海腥的气味,配合暖暖的海风,构造着奇迹。
海底的沙石开始泛起温暖的金光,仿佛经年流转的海水从未存在于那里一般,只有两侧不断动摇着的海浪似乎默默地诉说着这片鲜有人抵达之地的过往。
然而,海浪的波动也逐渐暂停了,宽阔的道路趋于稳定。临海的空气中充斥着奇迹的气息,两旁的海水墙被定格在那一刻,他们伫立在那儿,仿佛是矗立在两个世界的边界。
“主,将指引我们通往胜利!”
“摩西”的声音不高,但是已经没有海浪声能盖过他了。
“天主世界的勇士们,自古以来我们就以信仰、勇气和坚定不移的决心为荣。如今,我们站在了一个再次团结起来,为了共同守护我们的信仰和价值观的关键时刻。在这里,我向全基督徒宣布:我们将发动第六次十字军东征,对东方世界宣战!
我需要声明的是,不止是联盟,一切背离了主的,不相信主的,用世俗玷污主的,都是十字军征服的目标,主将用无比的伟力,扫除一切僭越者,让天主的荣光真正普照世界!阿门!”
战争的宣言滚向全世界,一个种子开始种在许多世人心中。
种子名为:神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