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这本书吗?”林清莲轻手轻脚地拿走那本书,随意翻了翻。
“嗯,我觉得还蛮有意思的。”李诗雅回答得中规中矩。
“这本书是我年轻的时候买的,那个时候还在读大学,觉得这本书里的东西矫情无趣。”林清莲把书放回李诗雅的膝上,眼神流露出怀念:“后来年纪大了,再重看这本书,才发现里面的内容都很真实。”
“比如?”李诗雅的声音很轻,她猜测林清莲想就着这个话题一直往下说,但林清莲背过身,她没法通过表情确认自己的想法。
父母子女吵架时总会拧巴,谁也不肯服输,往往就用转换话题的手段把这吵架的事情盖过去,作为解决的方案。
虽然林清莲算不上是她的父母,但李诗雅想那也是长辈晚辈之间的关系,应当是一样的,聊书本的事也是想对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林清莲的确想继续说下去,甚至有了一丝即将滔滔不绝的迹象:“作者在书中说到她当时被推荐去一所优秀的大学,母亲却在这时病重,作者决定还是前往那所大学考试,结果没能再见母亲一面。”
李诗雅聚精会神地听着,不做评价。
林清莲绕着一个无形的圆心,一圈又一圈,慢悠悠地行走:“作者对此的感受是很难过,觉得命运太过残忍。我只觉得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要是我,我一定舍不得母亲,跟母亲时刻待在一起——你又怎么看呢?”
被突然抽查,李诗雅思考良久,顺着自己的心意说道:“我看了这篇故事,我支持她的行为。若是她留在母亲身边,也就不会成为后来风光无限的女作家,把父亲从贫困的农村接到城市养老了吧?”
话一说完,李诗雅就迅速意识到林清莲作为母亲的身份,觉得自己这番话估计跟林清莲渴望得到的截然不同。
可她细细观察林清莲的表情,更像是“原来你是这样想的”,而不是“你竟然这样想”。
林清莲接受了李诗雅的说法,点了点头:“我到了这把年纪才理解,只有做到独善其身,才有能力去帮助他人。如果是我自己的小孩,我会希望他能够追逐自己的梦想,不要被我拖累。”
说到这,林清莲的泪腺骤然崩塌,眼泪如同断线珠子一般一颗一颗掉落在地上。
李诗雅顿时慌了神,大步走向门口,想要出去找一包纸巾给她擦眼泪。
林清莲握住了李诗雅的手腕,摇了摇头,阻止了她。
李诗雅所能够做到的也就是坐在她的身旁,问一句鸡肋的“你还好吗”。
林清莲用袖子擦着眼泪,时不时点点头,表示她还好。
李诗雅眉头紧锁,看她就不像是能够让人放任她的样子,可自己又不懂到底是哪个点触动了林清莲的心,做不到为她解惑。
林清莲缓了好一会儿,总算勉强恢复到平常的模样了。
李诗雅看着她通红的眼,温柔地询问道:“要不要我去拿一条热毛巾给您敷敷眼睛?”
林清莲再度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看向李诗雅:“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跟阿爵在一起,是真心的吗?”
林清莲的眼眸跟江羽爵一样,是漆黑深邃的,即使只是寻常一瞥,都让人觉得漆黑的深渊中蕴含着某种细腻的隐秘情感。
更何况现在这双眼睛承载着的愿望是如此强烈,李诗雅相信,没有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人面对这样充满磁力的眼睛时可以分出精力去思考谎言。
李诗雅觉得自己可以给出肯定的回答,但那样显得她太过狡猾,太过取巧了:“阿姨,如果你想问的是我跟江羽爵在一起的目的,我想我没有办法说我是百分百真心的。或许你也从江羽爵那里听说过我的情况,我的妹妹现在还卧病在床,需要很大一笔治疗费。”
李诗雅没有把妹妹成为植物人的具体情况告诉林清莲,也没有直说自己是为了钱——那种话实在太难以启齿了。
林清莲表露出意料之外的惊讶,张了大嘴:“你有个重病的妹妹?”
李诗雅眼皮跳了一下,随后很快想到这件事是她的隐私,江羽爵应该不会轻易告诉别人。
不过眼前这个人是他的母亲,李诗雅选择了相信:“嗯,可能江羽爵觉得是我的隐私,就没有跟你讲。”
林清莲指着她,讶异的表情还没散去:“所以你……是为了妹妹的治疗费?”
“是有这一部分的原因。”李诗雅郑重其事地直视林清莲的眼睛,右手捂在自己的心口上:“但是我也喜欢他,你可以相信我。”
林清莲端详着她的脸,眨了下眼,认可地点了点头。
林清莲觉得自己虽然年纪大了,但那种少女春心萌动的心思她还是能够看出来的,毕竟自己也年轻过、心动过。
得知李诗雅有这样一个难言之隐后,林清莲的态度好了许多:“那凌迁之前说的你利用我儿子的事……”
“那也是为了我的妹妹,我不得不出此下策。”为了避免林清莲觉得自己在找借口,李诗雅补充道:“我想阿姨也不会认为自己的儿子蠢成这样,被人害了还会喜欢上凶手吧?”
林清莲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反驳李诗雅。
江羽爵是她的儿子,林清莲心里门清,他不是那种会被轻易蒙蔽的人。
“小雅。”林清莲亲昵的称呼让李诗雅险些打了个冷颤:“请你原谅我没礼貌的行为,我也是爱子心切,对不起。”
“我能理解。”既然林清莲都那么客气了,李诗雅也为自己此前的行为道歉:“对不起,我来的时候对你也挺有敌意的。”
“其实我欠江羽爵很多,真的。”
林清莲冷不丁说了江羽爵的大名,让李诗雅意识到她说这番话时没有把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母亲的地位,而是跟江羽爵平起平坐了。
林清莲继续忏悔地说道:“他为了这个家,为了我和阿澈,牺牲了他自己。我一直很愧疚,希望他能够幸福——或许也是我想洗清自己愧疚的心。他说的没错,其实我眼中的幸福只是从我自己的角度出发,而不是从他的角度出发。”
她只是想成为自己认为的为孩子付出一切的好母亲,以弥补自己对江羽爵的亏欠,却忽略了江羽爵到底需要什么。
一次恋爱而已,就算失败了,那能够毁掉江羽爵的人生吗?
林清莲反思自己。
从林清莲的那句“她说的没错”,李诗雅能大概猜到江羽爵刚才在门外跟林清莲说了什么。
林清莲眼角再度挤出一滴眼泪,她抬手将那泪珠抹去,在自己的衣摆处擦了擦,牵起李诗雅的手:“走吧,我们去吃饭。”
李诗雅知道这是和解的信号,跟着林清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