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羽澈兢兢业业一个上午,正要迎来一个自在的午休时间,他拿出了蒸汽眼罩准备小憩片刻,恰逢此时收到了江羽爵的信息。
哥哥先是发来了一张图片,图片中的长发女子坐在餐桌上,只拿小半张脸对着屏幕,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下一秒江羽爵的信息就印证了江羽澈的猜想。
【她生气了。】
虽说是短短的四个字,江羽澈却知道其中的内涵庞大无比,恐怕不是三两句就能说清的。
在江羽爵和李诗雅还住在秀景名苑时江羽澈就没少被他俩恩爱到,这如胶似漆的二人几乎没有发生过争吵。
而李诗雅竟然生气了!还不肯看着江羽爵,显然是在赌气。
天啊!这说明什么?说明他那个聪明伶俐巧舌如簧的哥哥竟然惹嫂子生气了!而且竟然没有很快哄好?
一时之间,幸灾乐祸的情绪覆盖住了江羽澈其他的情绪。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按着,刚打下一行冷嘲热讽的句子,他就立刻删掉。
不行不行,遭此人祸,江羽爵肯定愁着呢,他毕竟是亲弟弟,落井下石不太好。
江羽澈叹了口气,打开网页。
放心吧,哥,弟弟这就来给你出谋划策。
他刚打上“跟老婆吵架了怎么办”一行字,江羽爵的下一条信息就接踵而至。
江羽澈拿起手机一看——
【怎么有人生气还这么可爱?】
干!
我就不该管他们两口子的破事!
江羽澈觉得自己浪费了午休宝贵的几分钟去被迫吞下一碗狗粮,万分愤怒,便抬手把江羽爵关进了黑名单。
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不妥。
到底是自家人。
他按捺住激动的情绪,又把江羽爵从黑名单中放了出来。
这一进一出花不了几分钟,也耽误不到江羽爵,江羽爵甚至都没发现这回事。
虽然他给自家弟弟猝不及防地喂了一嘴狗粮,但是实际上他仍焦头烂额于跟李诗雅吵架这回事上。
说起来他也觉得自己格外无辜,不就是洗衣服时习惯性把衣服都丢进去,混了一件会掉色的新衣服,把李诗雅明天要穿的衬衣染色了吗?
江羽爵谁能想到国家都现代化了还能生产出会掉色的衣服,还就那么巧这种衣服被李诗雅买了。
他是使出浑身解数道歉了,也答应给她赔好几套了,却无法让她的表情缓和半分。
江羽爵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拉开李诗雅对面的椅子坐下:“我们好好聊聊吧,总不能一直冷战下去?”
李诗雅瞪了他一眼,又把头扭过去:“那你打算怎么办?”
江羽爵愁眉苦脸的:“道歉,赔偿,复原——我都用漂白剂洗过了,染上的色确实掉不了。要么你说个办法吧?”
“那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李诗雅噘着嘴,委屈巴巴地说:“我等那件衣服很久了,就准备明天穿的。”
得,这就是没得谈了呗。
江羽爵起身给两人都倒了杯水,企图缓和一下气氛。
李诗雅只瞥了他一眼,并无其他的动作。
“喝口水吧,刚才听你说话的声音有些哑了。”语毕,江羽爵自己也端起水杯喝水。
看到江羽爵有行动,李诗雅才拿起水杯。
江羽爵转身去到冰箱前:“饿不饿,我去做饭。”
李诗雅沉默不语,看着他翻开冰箱拿出一些蔬菜抱在怀里,去开冷柜后又把蔬菜放回了冰箱。
她疑惑地皱起眉头,恰好被江羽爵的目光捕捉住。
江羽爵抱歉地笑了笑:“你最爱吃的鸡翅没有了,怎么办?”
那就吃别的啊?这还不简单?
然而这简单的解决方案在李诗雅的嘴边拐了一圈,迟迟不能脱口,于是她便什么也没说,等待着江羽爵自己开口,一锤定音。
然而她不说,江羽爵也不说,两个人就在无形中对峙着。
终究是李诗雅先败下阵来,弱弱地说了句似乎是提议的话:“那我们……出去吃?”
江羽爵嘴角勾勒出一个笑容:“遵命。”
心烦意乱的李诗雅没有心情梳妆打扮,便随意穿了套休闲装就跟着同样穿着简单的江羽爵出门了。
门打开的那一刻,江羽爵侧过身来,伸出手拉住她的手。
李诗雅盯着他的手,冷漠地说道:“松开。”
江羽爵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往门外看了看,又把目光放回她身上:“让邻居左右看到我们两个吵架多不好,在外人面前你好歹也装一下吧。”
说罢,他还捏了捏李诗雅的手。
李诗雅想着他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便没有其他表示了。
两个人一边冷战着不开口一边手牵着手下楼,同一栋熟识的居民看了还笑着夸道:“你们的关系真是一如既往地好。”
江羽爵笑着应下这句话,低头看着李诗雅。
李诗雅羞愧地低下头,不去对上他的视线。
两个人从小区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发现目的地还没有定好。
李诗雅许是被风吹得清醒了些,但又没有那么清醒,开口问道:“我们去哪里啊?”
江羽爵无语:不是你先说出来要去走走的吗?
当然他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李诗雅摇了摇头。
江羽爵只好把平时会去吃的店铺都一一报上名来。
“拉面?”
李诗雅摇了摇头。
“寿司?”
李诗雅再次摇了摇头。
“火锅?”
李诗雅一而再再而三地摇了摇头。
江羽爵也纳闷了,随口问了一句:“西餐?”
李诗雅的眼睛唰地亮起了光。
江羽爵更加困惑了,他记得李诗雅对西餐并不热衷——算了,也许是一时兴起。
“那我们去——”江羽爵仔细琢磨出一个合适的餐厅。
“江羽爵。”李诗雅忽然打断他的话,抬手抓住他的胳膊:“你还记得我收到云城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你带我去吃的那家西餐厅吗?”
江羽爵点了点头。
他怎么会不记得这么重要的日子去吃的餐厅呢?
只是那家餐厅并算不得制作精良,价格昂贵在服务卓越,品控一般,不像是李诗雅会喜欢的风格。
李诗雅很快抛出了理由:“我不想去人多的地方,我们去那里吧?选个靠窗的位置看夜景。”
江羽爵笑着回道:“好啊。”
虽然不知道李诗雅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她的所有决定他都会支持的。
二人来到那家餐厅所在的楼层时,李诗雅猛然发现一个问题。
她拉住了正迈步往门口走的江羽爵:“停停停。”
江羽爵回过头:“怎么了?”
李诗雅为难地打量了下他俩的打扮:“我们就穿成这样进去,不会被赶出来吧?”
江羽爵笑了笑:“他们总不可能不做生意吧?”
“可是……好吧,你说得有道理。”李诗雅抬头挺胸,试图让自己在气质上更加出众些。
江羽爵见状,笑得更灿烂了。
他们刚走到门口便有侍者恭敬地向前,询问过后把他们引到了靠窗的位置,全程低眉顺眼的,没有表露出半分对他们穿着的质疑。
果然是以高端服务著名的餐厅,员工都非常有职业道德。
这家餐厅是每桌配备一个服务生,因此那位侍者为他们递上菜单后就退到不远处静静地等待召唤。
李诗雅随意地翻开一页,看到价格的时候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侍者,然后压低嗓音对江羽爵说:“怎么这么贵啊?”
江羽爵挑了挑眉:“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怎么之前来吃的时候我没感觉呢?”
“是啊,为什么呢?”
李诗雅听着他这又像是挑逗又像是嘲笑的语气,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学生,而且付钱的是江羽爵,在江家待久了,就算知道江家的财力非常人可比,也会被动模糊对物价的感知。
时日不同了,现在她自己当家,自然知道柴米之贵。
李诗雅真想让时间快进,早日成为他人口中十年资历的年入几百万的资深老师傅。
江羽爵看着她苦恼的模样,悄咪咪拿出手机拍下一张照片:“我来付钱吧,就当吵架纪念日的礼物。”
吵架纪念日是什么鬼啊?
李诗雅翻了个白眼,义愤填膺地说:“不行!”
她一时激动,声音都大了些,惊动了一旁的侍者。
李诗雅面对着侍者好奇的目光,摆了摆手示意不需要帮助。
她义正辞严地对江羽爵说道:“当初搬出来的时候我就说了,以后我来养你,不许你花一分钱。”
江羽爵哂笑着说:“可是我们在吵架哎,你也可以暂时跟我割席。”
他不提,李诗雅都忘了吵架这回事了。
竟然被他绕着绕着绕偏题了!
李诗雅的表情一下子冷漠下来,她靠在椅背上,翻着菜单:“没事,就当我今天高兴,花多点也行。”
“那你不生气了?”
“吃完饭再说吧。”
李诗雅招了招手,把侍者喊过来后点了几样菜,随后把菜单递给江羽爵。
江羽爵翻了翻,一个接一个地报菜。
李诗雅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心拔凉拔凉的。
等侍者远离后,李诗雅哀怨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故意的?点那么多,你吃得完吗?”
“这里一份菜那么少,肯定吃得完,我还担心会不会不够饱。”
“行,你厉害。”
两瓶红酒最先端上来,李诗雅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仰着头一饮而尽。
江羽爵看着她豪放的举动,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最近好像一直都不太高兴,发生什么了?”
李诗雅没有马上接过话茬,而是转过头看着窗外霓虹初上的夜景。
她不禁想到自己五年前坐在这个餐厅时,望着外面的高楼,望着从窗户里飘出来的光,只觉得这座城市的夜晚充满了活力。
现在她会透过发光的窗想到里面坐着的苦命打工人该是多么痛苦。
唉,终究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她觉得此时可以叹口气借以抒发感慨,可她不想。
兴许是长大了,没有那么多的伤春悲秋。
李诗雅不再沉迷于夜景,把目光放回到江羽爵身上,说道:“时间过得好快啊,五年前我坐在这里的时候意气风发,幻想着自己很快就可以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结果呢……我总算是明白杜甫写下‘一览众山小’后写《春望》的心情了。”
说到这,李诗雅一顿,看向江羽爵的眼神变得犀利:“完了,我被你带坏了,开始说些文绉绉的话了。”
江羽爵一笑,端起酒杯朝她扬了扬:“两夫妻就是会越来越像的。”
李诗雅点了点头,端起酒杯跟他虚空碰杯后喝下。
江羽爵瞥了一眼窗外,他倒是对夜景不感兴趣,这只会让他想起曾经还身居总裁这个高位时加班熬夜的悲惨经历。
他开口问道:“那你想回到过去吗?”
李诗雅摇了摇头:“不想,难道你想吗?”
“我也不想。”
“真的?你不想回到还在柳城的时候?”
“那样就遇不见你了。”
“可是你有很多朋友,你也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有自己的目标。”
“但是没有你。”江羽爵流露出无比真挚的神色:“李诗雅,你是我想要留在现在的理由。”
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像是一枚丘比特之箭穿越肌肤肉体击在了李诗雅心上,拿了个漂亮的十环。
李诗雅的脸色一红,忸怩得说话都吞吞吐吐的:“别,别开玩笑。”
“我认真的。”江羽爵可怜巴巴地说:“你要是践踏我的真心我会很难过的。”
怎么说得好像她是什么渣女一样?
李诗雅眨了眨眼,问道:“你是因为就算回到过去,未来也会分别吗?那如果假设你可以一直跟你的朋友们待在一起,你还不愿意回到过去吗?”
“李诗雅,就算没有江家插手,我也不可能跟他们一直在一起的。大家各有目标,注定要奔向不一样的地方,有些友谊再美好也只能是阶段性的。再说了,人也是会变的,有些人终究是要变成我讨厌的模样的。”
李诗雅若有所思,来了一记暴击:“那我也在变,你也会觉得我越变越讨厌吗?”
江羽爵的姿态放松了不少:“不会。我们喜欢的东西都是一样的,至少就目前的趋势而言,我们变得越来越合拍,不是吗?”
李诗雅点了点头,嘴角不经意间沾染了一丝笑意。
江羽爵紧接着问道:“那你想回到过去吗?回到你父母还很和睦,还很爱你的时候。”
李诗雅摇了摇头:“不想,那都是假的,我不喜欢假的东西。况且所谓的和睦可能也只是我看上去觉得和睦,实际上或许他们的关系已经出现了问题,只不过他们察觉到了却不愿意表露给我看。”
李诗雅盯着江羽爵喝了许多酒。
江羽爵也没有要劝她的意思。
李诗雅酒量好,区区红酒击溃不了她。就算她真喝醉了也无所谓,他会出手带她回家。
李诗雅越看江羽爵越想不明白一件事,于是她问了出口:“你是怎么赚钱的?”
江羽爵的大脑在接收到这句话后疯狂搅动,最终解析出一个答案:“父辈的雄厚基础。”
这是他与李诗雅之间几乎是唯一不同的地方。
李诗雅懊恼地垂下头:“果然,无中生有太难了。”
江羽爵刻意引导道: “听上去似乎是有故事?”
李诗雅唰地抬起头,开始滔滔不绝:“我跟你讲,这可太气人了!我们一个小组出方案,最后分明采用了我的方案做基础,结果我们那个组长,一次会也没来开过,还把我的功劳给揽了,凭什么啊?就凭他资历比我老地位比我高?”
李诗雅不吐不快,就像决堤的大坝一般洪水滔滔往外泄,几乎是把那个组长从抢功劳到他有脚气都骂了一遍。
江羽爵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附和着跟她骂几句。
侍者把菜上了一碟又一碟,李诗雅的叉子在食物上戳了一个接一个小洞,把无辜的食物当死有余辜的组长发泄,一边吃一边咬牙切齿地说。
终于,她把组长从头到脚都吐槽完了,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放过才罢休。
这时她也口渴了,喝了一口酒,看着满桌的食物,却怎样都提不起食欲了。
越讲越愤怒,越讲越难受,越讲越委屈。
李诗雅就放下刀叉,倒在椅背上,一副颓然的姿态。
“吃饱了?”
“没有。”
“不想吃?”
“没心情。”
江羽爵想了想,朝一旁的侍者招了招手。
李诗雅不解他的举动,坐正了身子:“你要干嘛?”
江羽爵对着侍者问道:“你们大厅中央的那架钢琴是真的还是假的?”
侍者带着职业微笑说道:“当然是真的。”
“可以让人来弹吗?”
“抱歉,今天我们的钢琴师请假了,所以没有人弹钢琴。”
“那我能弹吗?”
侍者露出惊讶的表情,回答道:“如果客人喜欢的话,请自便吧。”
李诗雅的表情比侍者夸张了不止十倍,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江羽爵:“你会弹钢琴?”
江羽爵自信的神色彰显着他话语的真实性:“很奇怪吗?”
李诗雅皱起眉头,问道:“我怎么没听你弹过?”
“之前老头说江家的继承人要学一门才艺,才能够彰显江家的贵气,我觉得钢琴平庸又简单就选了钢琴。”说到这,江羽爵笑了一声:“不过真上手后发现还蛮难的。因为是老头逼我的,所以我不想弹。”
只是最近他在筹谋一场给李诗雅的惊喜,又把技艺给捡了回来罢了。
提前表演倒也不是什么事,赶早赶晚都不如赶巧嘛。
李诗雅用诧异的眼神目送江羽爵起身走向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