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玄州的武九,凝望着向南方向的远空,伫立良久不动。
“奇怪……那小子的气为什么突然之间一下子就感觉不到了?”武九白发飘扬,眉间出现了一丝疑窦。
她在搜寻秦玉的下落,但是很奇怪的是,以她方圆数万里内都能感知之能,此刻竟然感觉不到对方的灵气痕迹,就像是消失在了虚空里一样。
隐藏得无比彻底。
武九刚刚收回气感睁眼,她身后就蓦然出现了一道黑袍人影,戴着一道诡异的佛面具,正是之前曾经背后一剑伤了厉暮云的搜神使,也是她厉氏一族的先祖,厉勿邪。
“曾经的天下第九再临此世,感觉如何?”厉勿邪悠然问道。
武九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口气也很不客气:“草你娘,有话就说,老子现在心情不好,再废话当心我拿你来祭剑。”
她明明是个长相极美的女子,口中说话却是动辄“草你娘”这种粗语,厉勿邪也是面具下发出几声悻悻的笑,无奈摊手道:“火气何必那么大呢,我是代表神都九宫来,传达宫主旨意的,宫主有令让我等前去天神宗传旨。”
即使厉勿邪搬出了神都九宫宫主的名头,武九的脸色也没有半分好转,横眉冷道:“要去你自己先去,别以为你宫主让我恢复了记忆,就能随意号令我。”
厉勿邪见她如此嚣张的态度,也没有多恼怒,只是耸肩两手一摊:“果然是目空一切的大杀神,好吧,我就先走了。”
他也没有半点想要和武九起冲突的意思,笑着轻轻一礼,就身子遁入了虚空。
武九目中寒光不褪,看着厉勿邪消失之处,等到他遁走彻底没了踪迹后,才淡然来了一句:“连这种高手都要对这什么神都九宫俯首帖耳……哼,等到了结了秦玉之后,就轮到你们了。”
……
血海滔滔,天上一轮血月万古悬挂。
秦玉与厉暮云又一次来到了这片血海异界里,这回并不是秦玉自己要来的,而是他无意间看到了那个通道再度出现后,没有多想,就穿过了通道,再度来到这片世外秘境,厉暮云也紧随其后。
出人意料的是,这回再度光临的落脚之地,不再是上一次的海上半空,而是一片熏香悠悠的静雅幽居。
一个极美的素衣女子安然抚琴,以手抚弦,却没有任何琴弦之音发出。
这自然是萧红鲤。
秦玉见这周围的环境布置,赫然便是上一次来的造化山上的造化童子宫殿里,他向前合起袖子一礼:“是萧前辈叫我们来的?”
萧红鲤停弦一笑:“本来我是想等你日后自己来的,但现在另有要事,我也就只能以这石箫呼唤你了。”
本来当初秦玉对厉暮云蒙混过关时用的就是萧红鲤主动召自己过来此界的借口,如今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要事?”秦玉也觉得好奇。
萧红鲤美眸轻动,瞄了他腰腹一眼,却没有立刻言明,而是说道:“我听到了,你是在奏《步仙谱》?是要解谁的咒,需要用到这种谱子?”
秦玉看了身后厉暮云一眼,厉暮云上前一步,之前她就听秦玉说过萧红鲤的事迹,如今亲眼得见,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扬起惯有的自傲微笑:“阁下就是那个论道中胜了大慈佛母的高人?”
萧红鲤淡淡一笑,示意相请:“论道无关胜负,也谈不上胜不胜的,请。”
在她相请之下,两人走到了阁中深处,那是一间布置静雅的书房。
萧红鲤亲自沏了一壶茶,分别给秦玉和厉暮云倒了一杯,才坐在主座,她先开了口道:“这位厉姑娘,也是个不比当初大慈佛母逊色的大高手,只是如今身受咒术所困,不能自由发挥全力,对不对?”
厉暮云冷哼一声,不作回答。
她又看向秦玉,笑意更浓:“你应该是想用《步仙谱》里的调律,让这位厉姑娘随律而动,自己引导来解除咒术,对不对?”
秦玉心想,隔着一个世界,你居然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萧红鲤接下来却是摇头道:“想法很好,不过,这谱子是解不了这位厉姑娘身上的咒术的,大慈佛母这人才高绝代,厉姑娘中的这咒术我虽未见过,却也能看出来是她毕生心神所聚,一般手法决然难解。”
秦玉有些纳闷:“不是,你费了这番周折叫我们来,应该不是为了解咒的事情吧,不是说另有要事吗?”
萧红鲤浅浅微笑:“自然是有要事,只是这件事需要二位之力才能做成,厉姑娘如果不能全力以赴,恐怕你们二位就有性命之虞。”
这句话的严重性实在是非同小可。
“性命之虞?到底什么事?”秦玉被她这样卖关子搞得更加好奇。
萧红鲤欲言又止,在停顿了一下后,还是说了出来:“我推算出来,你们那个世界的大凶亡日即将到来,到时候天下震动,苍生遭劫,哪怕是修行有道的高手,也不见得能幸免于难。你身边的这位厉姑娘修为极高,但也要恢复成全力,才能保你安全。”
又是大凶亡日……
厉暮云哼了一声:“大凶亡日将至的事情我也有所预见,你的意思是这场劫难大到我不恢复到全盛时期就应对不了了?”
萧红鲤叹道:“不知道,总之这位秦公子答应了我要寻回流失的宝物,我为他性命安全着想,总不是坏事,闲话少叙,厉姑娘,不介意的话可否借手一探。”
同样地,她也向秦玉说了:“秦公子,你也请。”
厉暮云伸出了一只雪玉般的右手,萧红鲤弹指之间,袖中就伸出了一根琴弦,缠绕在她手腕之上。
秦玉搞不明白萧红鲤到底在卖什么药,但既然《忘情心籁》的作者就在这里,她自然是有办法能解「颠倒无明」,也就顺着她的话伸出了手任她琴弦缠绕。
两道琴弦分别缠住两人手腕,片刻过后,萧红鲤将袖一收,她那双美眸在两人身上不住逡巡游移,笑意渐渐明显:“大慈佛母的这个咒法确实难解,与厉姑娘心神相连,爱恶颠倒,但要解也不是不行。”
厉暮云听到此处,星芒状的异眸已经急促地跃动:“什么方法??”
却见萧红鲤两手各竖起一根手指,指向两人:“这就要厉姑娘明心见性了。”
“我奏上一曲,你们就在此地合而为一,此咒立马可解。”
厉暮云立即容色一变,秀眉杀气毕露:“你说什么!”
她心念一动,灵气立即充斥整间屋阁,大有将四周一举荡平之意,但顷刻之间,四周的风流云卷却立刻止息,只见萧红鲤只用手当空轻轻一阵抚按,明明手中所覆一片虚空,但就是如此神奇,厉暮云的灵气躁动磅礴如海,才释放出了一瞬,就被她一只手抚平了下来。
“稍安勿躁,我说的是让你们的灵气达到完美同调,如同同一个人一样,这点需要极其精妙的控制,厉姑娘你这样肆意放纵灵气,是解不了的。”萧红鲤抬手平息了厉暮云的灵气,却依旧如似闲庭信步,全不费力。
厉暮云才觉是自己误会了她的意思,但她的性格自然是不可能认的,她两眼一横:“你说的轻巧,灵气保持在同一个水准容易,但要和另一个人做到完全一致何其难也。”
萧红鲤走到自己那张琴案前,双手放在了弦上:“难是难,但并不是不能做到,阁下能够将灵气与天地同化,和这位秦玉也是一样的道理,为什么不行呢?”
厉暮云哑口无言,她贝齿紧紧咬住,不再言语。
萧红鲤接着道:“接下来我奏一曲《镜心曲》,厉姑娘,你要保持心口如一,灵气与秦玉流向完全同步,否则乐律之下触发咒术发作,你会连累到秦玉一起被心火焚身而死。”
秦玉也明白,萧红鲤说的灵气同步,是一件相当难的事情。
那不仅仅是要把灵气的水准压制在同一个修为层次那么简单,就连四肢百骸深处的每一道灵气流动,每时每刻,都要和另一个人保持一模一样的地步。
要知道哪怕是同一个修为层次的不同人,灵气的快慢与纯度都是差别不小,人的性情与所学都会对灵气产生不小的影响。
要厉暮云保持灵气完全和秦玉一样,实在是一件难度不小的事。
没有给他们多少时间,一阵悠扬琴声奏响,犹如溪流灌溉,流向秦玉两人。
这琴声一入耳,秦玉就感觉到自己的灵气似乎与之相合,不自觉地灵气就升腾而起,漫流全身。
萧红鲤在驾驭自己的灵气?和“天琴”差不多的手法?
“别分心,专门跟着琴声走!”萧红鲤的低喝声立刻夹在了琴声里打断了秦玉的一点杂念。
秦玉这下也专心致志,随琴声而运转灵气。
他在这种灵气随乐谱而走,百转千回的起伏之中,又察觉到自己连接厉暮云的那根线,终于也开始因为乐曲的拨动,而产生了动弹。
弦一动,则咒术之威也动。
厉暮云作为咒奴,首当其冲出现了一丝眉头攒簇,但这点影响现在也不足以扰乱她的心神,她只皱了一下眉,灵气仍旧模仿着秦玉的流动。
但接下来,那根弦不停地受乐律拨动,秦玉与厉暮云此刻灵气相连,宛如两条河流汇聚一处,都不免心神激荡。
「颠倒无明」这种咒术厉害之处,在于颠倒爱欲,爱之欲其死,恨之欲其生,这下秦玉这个咒主也开始感受到了厉暮云的心潮漫涌,澎湃不绝。
一波波奇异的感情冲动难以抑制地冲击着秦玉的心防。
他的手已经止不住乱颤,神哭小斧瞬间在手,仿佛有一道声音在不停地追问:
“你爱的人是谁?”
“你爱的人是谁?”
“你爱的人是谁?”
追问声接踵而至,秦玉也像是渐渐着了魔一般,脱口而出:“厉暮云!”
“我不认!”
厉暮云的回答也与他一同呼出,但秦玉听到这一声呼喊的一刹那,耳旁就袭来了暴风一般的灵气爆发之声。
秦玉侧目而望,厉暮云正长发飘飞,周身灵气几乎凝成一道长剑,眼看就要贯穿他的身躯!
随着厉暮云灵气暴涨,双方平衡终于被打破,而秦玉在如此之快的瞬间里甚至来不及反应,仿佛只有束手待毙。
但接下来,秦玉看见的不是厉暮云的剑气,而是她瞠目欲裂,在流下血泪的凄然绝美之容里,仰天吐出了一口血。
琴声戛然而止。
厉暮云倒在了地上,她的剑气在命中秦玉前,就被她自己拼命在最后一刻阻止了。
只留下大口喘气,灵气紊乱的秦玉。
萧红鲤见到如此情景,也是一声叹息:“看来,你那个厉姑娘还是挺倔强的,都说了要心口如一,也不肯正面承认自己的感情,解咒功亏一篑啊。”
她又看向秦玉,一脸无可奈何地道:“看来你回去的时候到了。”
“什么意思?”秦玉才刚喘过气来。
萧红鲤眼神示意了一下他的腰腹之间:“你看看你那里的变化吧。”
秦玉低头一看,也瞳孔一震。
他内观体内神石,现在神石竟出现了一种他从没见过的颜色。
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