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不光有之前见过一次的尹管家,这回更是他们的家主尹元亨亲自来临,这尹元亨身宽体胖,锦衣玉带,十足十的富人长相,脸色总是带着三分笑意。
尹管家这回有了靠山,更是趾高气扬,颐指气使地高声叫道:“哼,千佛大会如此祥瑞之日,你们却拿这种乱臣贼子,土匪妖人的庙来供养大月尊如来,就这样还企图获得赐福,我看啊,就是拜上一百年,也没用咯。”
一场佛事,第一天就来了个找事的,不如秦玉所料。
而且,他此时《万象潜龙诀》相比较几日前更有进益,脚下连通地脉,一眼就窥见了这个尹管家此来的底气,虽然因为千佛大会如今正在举办,城里绝大部分天神宗僧人都集中在灵明台,外头正是万道佛音,喧嚣如雷,以他尹家之能也叫不来什么僧人帮手,但这一家之富户,毕竟还是有些方法。
尹家的员外家主尹元亨身边站着的,是一个其貌不扬,身被长剑的一位中年男子,这人眼里神光内敛,秦玉瞬间就感觉到了,这人是修行之人,不过修为不足为虑。
尹家作为世俗之人,注定不可能请得动宗门里太有地位的人。
只是这人身上的灵气还是让他有在意的地方,原因无他,路数和不久前偷袭他的木灵宗荆铁简直如出一辙。
他们是一个宗门的。
水陆法会既然要开展,就不好太过招摇,秦玉决定先看看对方如何出招再应对。
然而宋四海却是初得力量,本就古道热肠的急性子这会更是闻言起火,张目骂道:“姓尹的,你嘴巴放干净点,不然我连你们家主一块揍!”
尹管家毕竟狗仗人势,现在自认有了依仗,一下子退到主人家身边,扯着嗓子故意道:“你也不过就是个为了区区三十两把庙卖了的小厮,嚣张个什么劲儿,切。什么庙出什么人哪,这古时候唐渊诏安被害死,看门的小鬼就为了几十两银子把庙给卖了。嘿嘿,绝配。”
他嘲讽唐天王的同时,自然也是为了嘲讽宋四海当初没把庙卖给更高价收购的尹家。
宋四海一生最敬重唐天王,与七位弟兄聚义结交也是缘于唐天王,骂他也就罢了,骂唐天王却是万万不能忍的。他胸中一股怒意上涌:“你再说一遍试试!”
然而他步子刚要冲出去,一只坚实的手臂轻描淡写地挡在了他身前,秦玉面色依旧沉稳自如,不急不怒:“在下举办这法事,是为了超度叔父往生极乐,买下这天王庙也是因为如此,如今千佛大会,往外大街小巷,家家都在结善缘,这天王庙在泰封立庙已久,阳气又盛,在下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不妥之处。”
他语气闲极中透着悠然,比起焦躁易怒的宋四海,自然是完全不同。
尹元亨也抬手止住了自家管家,他眉眼间也是流露出与仆人截然不同的自信,一派胸有成竹道:“这位清涯公子孝心,尹某原当不该插话,这天王庙原本虽然确实是尹某欲要买来撤像设坛,如今被公子买了也没什么,只是这天王庙里供奉的并非什么正神,若要与佛祖相配,未免于法事无益,公子若不嫌弃,我尹家愿出资另送公子几尊护教门神像,就当是解了之前误会,今日千佛大会,冤家宜解不宜结。”
“护教金刚像?敢问是哪几尊金刚?”秦玉眉梢一挑,不露喜怒。
尹元亨当即笑答:“公子外地人有所不知,正是杨戬将军,蔡高将军两尊门神,这两位门神数百年前战功赫赫,曾为剿叛戡乱立下汗马功劳,死后前朝朝廷册封为门神,正好能为清涯公子法事做个庇佑,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杨戬,蔡高……”
秦玉嘴角最后一缕笑容消失了一瞬,他第一次听说这个名称,是小时候父亲喝醉酒时耍拳时的招式,一招叫“醉擒杨戬”,一招叫“马踏蔡高”,虽然招式如今看来已经十分十分粗浅,但名字他却是记下了。
当时他还不明其意,在从卢照影和女帝那里听说了史上所载的故事后,如今心情也已经与之前大不相同。
这两个名字都是前朝奸臣的名字,屡屡被唐天王的楚州军所败,只是在招安之后,却是小人得志,害死了唐天王与楚州军,最终唐天王魂归泰封城,这两个奸臣最终也难逃国破城亡之运。
这尹元亨,居然拿两个前朝奸臣贼子来充门神,也就是如今前朝往事经过乱世之后早已湮灭大半,大多数百姓并不会去专门翻故纸堆里去找这两个臣子的名字出来,只有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才会拿来做文章。
不过他并不着急直接打脸,而是慢悠悠地道:“尹员外说两全其美,其一是助在下法事办成,其二是从何说起?”
尹元亨道:“那其二嘛,自然就是也为我尹家积些阴德,如今千佛大会举行,外头家家户户都在礼佛设坛,我尹家自有些薄财,也希望能捐赠几座圣像,按天神宗的大师所言,助力法事,功德堪比救人一命。”
秦玉听完也点头作恍然之色:“哦?既然如此说,尹员外可带来了两尊圣像?”
尹元亨笑着拍手:“当然,带上来。”
他身后的仆从果然排众而出,抬着两个镀金铜像,每个都有足足十几个人抬着,塑造得威武之气外露。
足有半人高的杨戬,蔡高两尊金身铜像被放在了地上,尹元亨伸手指向这两尊铜像,大方笑道:“前日我这管家处事略有不周,这两尊铜像就当是尹某送于公子,不收寸金,就此解了冤仇,公子法事也能更加顺遂,如何?”
秦玉垂眼瞄了一眼这两尊铜像,扯开嘴角道:“尹员外是说,我不要这两尊铜像,法事祈福还要打个折扣了?”
尹元亨面不改色:“不不不,尹某可没这么说,只是这天王庙供奉着凶煞,怕公子超度效果未能尽善尽美而已,有这两尊神像护持,应当能无碍。”
秦玉这时体内有了神像,自然不会再需要他的铜像,对于尹家的算盘多少也能猜到一些,他是想用这铜像分走天王庙祭拜产生的愿力。
他看着尹元亨身边那个一直不动的人,再看看身边八个人里义愤填膺的宋四海,心里也有了数。
秦玉嘴角一抹轻松笑意:“尹员外的好心。在下心领了,不过要说这天王庙法事祈福不顺利,还是未免担心得有些多余了,起码我这佛像静立以来,就有人曾通过祈福,获得过来自佛祖的赐福。”
“宋四海!”
秦玉一声令下,让一脸懵得宋四海转过了头:“哎?”
秦玉当然不会就这样直接就让宋四海出来,叫住他的同时,他也以腹部灵气传音入密暗中告诉了他一系列安排,然后嘴上也不停:“你前日从佛祖那里得来了一身神力,就在这尹员外面前展示一下吧,法事正在举办,注意分寸。”
宋四海此时已经记住了几式天王拳,当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眼神一变,锐气外露。
随着宋四海撸起袖子,秦玉也在法坛之外,向着天王庙门内外围成一团看热闹的百姓朗声叫道:“诸位父老乡亲,这位宋小哥原只是一个浮浪少年,力不过百斤,前日他在家中向着佛祖与唐天王潜心苦修,精诚所至,在连续十二个时辰不动后,获得了一身降龙伏虎的大力,这就是佛祖赐福之妙!也是天王庙乃是福地的证明!”
他一拍宋四海肩头,示意他下一步。宋四海闻言上前,直接走动就轻松分开了尹家那十来个年轻力壮的家仆,走到那两尊铜像前。
一掌拿起一个,宋四海厉声暴喝,直接双臂奋力,竟在这众人面前,将两尊镀金铜像抛上了高空,一抛就是足足七八丈之高。
这两尊像每一尊工艺非常都足有数千斤重,尹家家丁十来个人才能抬动一尊,如今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随手抛高,直接出乎了在场所有围观百姓,以及尹家众人的预料。
那个木灵宗的沉默之人也皱紧了眉头,他知道,这绝不是正常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大力。
尹元亨和尹管家也惊得瞪大了眼睛,他们是知道宋四海的,无论如何更想不到他居然真能脱胎换骨,得到如此神力。
难道当真是他得了赐福?
可是这等神力的赐福,也未免获得的太快了些,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两尊铜像落下,宋四海直接运起天王拳中的“心“字一套,一手成抓将那杨戬铜像单手抓住,同时起脚恰到好处地踮在了另一尊蔡高像落下之处,稳稳当当。
这下不仅是力道与速度兼备,技巧更是让哪怕完全不懂的百姓也看得连声呼喝,大声叫好。
“好!!!”
“好功夫!!”
“还真是佛祖显灵啊!”
尹元亨虽然也被这景象震撼得满面冒汗,但他终究没忘了此行带来的那个人,见宋四海耀武扬威,他也只好轻轻扯了一下那人的衣角:“二叔,只能指望您了。“
那被称为二叔的男子也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无奈,低声回了一句:“也罢,看在同族份上,我帮你这一回。”
说着他悄然间摸出了片叶子,藏在手掌,眼中灵气将发。
然而这哪里能瞒得过如今的秦玉,秦玉眼中顿时捕捉到了这个细节,也明白了这人用意。
哼,木灵宗的弟子,刚杀了一个又来一个,知道宗门人不方便在世俗动手,就想玩暗的?
在知道了木灵宗的功法特色后,秦玉也看出了这人的意图所在,那片叶子蕴含灵气,一旦打到宋四海身上,他就要当场栽了跟头,而外人根本无从察觉。
两尊铜像重量不算太轻,宋四海要是被他打中泄了气,铜像砸下来不死也要重伤。
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下手这么狠,秦玉对着木灵宗又记了一笔账。
可惜,这人不知道,宋四海身后另有后盾。
就在那人手中树叶将发之时,秦玉早已看准时机先一步,脚下无声无息间灵气传动到了宋四海身上。
宋四海顿时被这从脚底灌入的灵气所驱使,一股大力充盈,让他更是不由自主,脚上踮着的那尊铜像直接生出一股雄强猛力,变势一踢,铜像直接被他踹了出去正好对向那个行将出手的木灵宗弟子。
本来宋四海的力量还不足以让他害怕,但这变势速度和力道暴涨一下子超乎了他所料,中年男子匆忙之下推掌相抗。
而秦玉,要得就是他出手挡。
灵气随着秦玉传给宋四海一脚,又传递到了铜像之里,经过这木灵宗弟子以手相接正好与之相撞,比铜像的重量更加强猛得多的灵气激荡,直接让那木灵宗弟子体内灵泉猛震。
两尊铜像咚得落地,终于是被他双掌挡了下来,然而那木灵宗弟子也是面色惨白,双臂抽搐,只憋着一口血不出。
这是灵气灌注所伤,远比铜像抛来的本身势道大得多。
他现下还能活着,已经是秦玉手下留情了。
“四海,铜像本为危险之物,怎么能乱抛呢?”秦玉假装责怪了一句。
而四周围观的百姓早已看得呆了,更已经有的人,开始低头合十,向着那法坛之处的大月尊如来像默然祈祷。
汨汨涓流金线暗中汇聚于法坛,秦玉明白,这就是愿力所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