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天蝗是百足老人在经历了被岳凝珂打得惨败之后,机缘巧合之下获得的神异之虫,身量阔大,筋节坚固无比,以人的灵泉之气为血食养分,又生长得奇快无比,不到一两个月身子就已经大到了不得不凿空山中一个洞窟来容纳的地步。
这种异虫威力极大,等闲高手难以伤害,也就是百足老人得了机缘可以完全操控这种异虫驱使,才不担心会害到自己。
他本打算将这异虫作为向岳凝珂报一箭之仇的凭依,恰逢九儿和秦玉送上门来,正好让他以此来先试一试此虫威力。
可是,眼看就要计划成功时,如今发生的变化,却让百足老人始料未及。
在被一片空阔的山体洞窟里,伪装成道观正堂的虫卵已被蒸腾的热气冲爆,白雾充塞弥漫四周,令百足老人看不清前方的状况。
但他头顶上平天蝗的身躯崩塌,让他心里开始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平天蝗的暗绿色身躯现在已经变成了失去生机的纯黑色,节肢与躯壳都开始有了剥落的趋势。
踏……
踏……
烟雾深处,一阵坚实而缓慢的脚步声传出,每一下都清晰可闻,仿佛还带着灼裂地面的刺声。
恐惧,百足老人此时内心之中又感觉到了这一股令他绝不想再有下一次的情绪,他不知道对面即将走来的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足以威胁到他的生命!
像这样的感觉,上一次还是面对那个名叫岳凝珂的女子。
“你……你……是人是鬼???”
百足老人两只撑地的铁杖都几乎快要撑不住,摇摇欲坠。
但那白雾里的身影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在下一次踱步声后,阻挡在百足老人身前的团团烟雾被惊风破开。
一只白色的手击穿了百足老人的心脏,这一次他再没有虫蝇假身作为替代,在劫难逃。
连给百足老人惊愕的时间都没有,又一只手摁住了他凝滞于这一刻的面门,五指运力,面皮与脸骨凹陷,在他一掌之握下,头颅就这样被捏得如同烂橘子般,百足老人心脏与头颅俱碎,再无任何回生之可能。
将手抽出身躯,带血的五指中热气尚存。
秦玉双手十指在自己眼前摊开,这双手的形状已经完全不是一个人类的手该有的形状,手背和指节都被角质甲壳一类的物质包覆,手心处的皮肤肌肉也变得漆黑无比,除了还是十根手指以外,完全不是人体的构造。
但是这前所未有坚实的力量感……
他低头看向自己腰腹,变化更是明显,原先深藏于体内的红色帝神石,现在已经突显出了一部分在腰腹当中,神石之光内敛跃动,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而胸腹到双脚,也都变成了黑白交杂的节肢状构造,白色的甲壳宛如蝗虫的外骨骼,包覆着全身上下的黑色肌肉,肌肉部分筋络与血管异常突显。
虽然秦玉不知道自己的脸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但光看手足和身体,这总给他一种自己身体好像变成了虫子一般怪物的感觉。
这就是吸收了平天蝗的后果吗?
刚刚被平天蝗洞穿后背之时,秦玉冒着生命危险将神石催动到了极限,神石容量有限,他自己也不知道不顾一切地吞噬会有什么后果。
平天蝗身躯庞大,内蕴能量更是如滔滔洪流绵绵不绝,无休无止,一注入神石之里,立刻就漫溢了出来,扩散到秦玉的全身上下。
他本以为这是必死之境,但还是凭着顽强的意志力顶着平天蝗一波又一波地冲刷着自己体内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那痛苦无穷无尽,直到他意志即将彻底消散时,终于才迎来了转机。
被神石源源不断吸收的平天蝗,它那一身的气血都被灌注到了神石里的同时,也在冲刷秦玉全身时改造了他原本的身体,从灵泉到脏腑,再到筋肉骨骼甚至外皮,都被彻彻底底地改换了一遭。
那是比什么洗筋伐髓更加彻底得多的变化,别说是脱胎换骨,秦玉甚至怀疑自己可能已经变了一个物种。
自己当初还怕说要是彻底地改造会不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现在这副模样,果然如此……
然而正当秦玉开始烦恼起这具变化过于诡异的身体时,嵌在了腹间的帝神石却红光一阵浮动,紧接着,他只觉全身一阵激烈的热气蒸腾过后,一身上下又变回了常态的四肢躯体。
当然,是赤身裸体的状态,衣服早被热气给烧光了,揣在怀里的神哭小斧也掉落在一旁。
他回头望向远处地上还在躺着的九儿,不管怎么说,这一趟总不能白来。
这一片洞窟内虽说都被那百足老人当做了蓄养平天蝗的地方,但秦玉想总不至于这里除了虫子什么都没有,于是在捡起兵器后,就随手扯下了百足老人身上道袍的一片布来,姑且围住了自己的下半身,在洞窟四周乱逛,看能不能找到白琼雪露草。
果然不出他所料,秦玉在山体里凿出来的洞府前转了几圈,终于在一侧小洞里找到了一片小花田,里面温养着几十株白琼雪露草,都是九儿所需要的四叶种。
在那侧小洞里秦玉还发现了盛放着形形色色丹药瓶的架阁,秦玉虽然不是精通制药的大宗师,但要辨别这些药的用处还是很容易的,视线扫过,他在收集了九儿需要的药草后顺手摸了几瓶有回气宁神作用的丹药之后,就倒了烛台一把火燎了这个小洞。
装在包袱里回到九儿身边,秦玉抱起她,本来想着唤醒她,但巡视四周,心想还是先出去这个鬼地方,找个阴凉地也不迟。
好在他自来时就暗中记了路,根本不愁找不到方向。
秦玉将昏迷的九儿拦腰抱起,包袱系在了腰间,整理了呼吸后,他就提气双足起跃,准备运起轻身功夫离开。
但这双足稍加运力,秦玉马上就感觉到了异常之处,但也来不及了。
他本来打算的是轻身从山道上一路跳着到出口,可是力从足底一发,双腿处的爆发力带起的风声与裂地声,让秦玉彻底错估了这一跳的力道。
百丈之距瞬息一跃而过,道观的门被轻而易举地从里头撞成了碎片。
这一跳令外头的人都为之侧目。
秦玉赤足落地,站在了压龙山的山顶上,顶上青天高悬,重见天日。
而在洞门之外,秦玉看见的,是一座被众多惊鸿楼女郎围绕的香辇,她们都将面具转向了自己这边。
秦玉大概也能猜到他们为什么看自己。
一袭紫衣如烟的惊鸿仙子卢照影像是等候已久,立在辇上幽幽道:“刚刚地下传来的异动,里面发生了什么?”
秦玉简单答道:“我俩千里迢迢来求药,这老头子不守诺言想要暗中加害,我们和他斗了一场,把他杀了,就这么简单。”
卢照影金色面具里听罢后,似乎并没有多少纠结百足老人之死,反而凝视着抱着九儿的秦玉。
“你之前说,你叫秦玉?秦瞎子的秦?”
秦玉原本无意过多招惹这个一无所知的惊鸿楼,但卢照影一提起“秦瞎子”这个他父亲在江湖上的诨号,他也不由得皱起眉头:“你认得我父亲?”
“秦镇河他真是你父亲???”卢照影的声量陡然高了一截,即使隔着面具,秦玉也能大概想见这人的惊讶之情。
“自然,他在几个月前已经病逝。”秦玉点头。
卢照影听闻秦玉父亲去世的消息,面具里只在沉默片刻后一声轻叹,随即声气回复了平时的轻柔,却又多了些许亲和:“你娘是不是叫葛翠娘?”
秦玉这下子眉头更紧了,他父亲如果说还算是个江湖人物小有声名正常,那他那刚生下他没几年就去世的母亲,就真的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了,他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字:“阁下怎么知道的?”
然而卢照影面具里呼吸显得越发急促,话音犹然不止:“你出生于二十年前,九月初九,子夜子时一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