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首挺胸，像是赢得了什么冠军似的，“老师是按规矩办事，我明白，但我还是认为，这个检讨不该由身为受害者的我来书写。爸爸妈妈告诉过我，遇到侵害，保护自己是正确的，属于正当防卫，而不是什么一旦还手就成了斗殴，何况我一个小孩能跟一个成人斗殴？”
处于什么身份，就以什么身份来说话，无论是权势还是财富，更甚是法律赋予你的权利，既然有属于你的保护罩，就要利用。
此时盛知辰还没远去，他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靠近后门，从窗外往台上看，微微扬唇，看着小姑娘越说越发义愤填膺。
“书上有言，知廉耻，懂荣誉，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个廉耻不是别人眼中所谓的廉洁与羞耻，而是道德上的自我约束。我们没必要为了别人对你的约束而事事不前，更不该被伤害了还要忍气吞声。”
“这世上没有完美受害人，但我或在场的诸位若不反抗，施害者将永远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受害者却要承受此后漫长的精神损害。我哥哥也曾说过，当你在惧怕某件事情的时候，他人就已经掌握了你的弱点，他不会因此怜悯你，只会因为你的善良弱小欺负你。”
“最后，请大家保护好自己，其余一切评判都不要畏惧，若有人因此议论你，那就是他错了。谢谢大家！”
台下掌声轰鸣。
回到座位上，班主任咳嗽两声，吸引回了众人的注意力:“嗯这个，除了不能打架外，清柠同学说的是对的啊。无论伤害你的人是谁，是亲戚还是别的长辈，受到伤害自己应付不来的，第一时间要向父母或其他有能力的人求助，无论是跑还是怎么都好，不要自己硬扛，安全第一，尤其是女孩子们。知道了吗？”
同学们齐声应道:“知道啦！”
顾清柠刚坐下，同桌就戳戳她的脸，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顾清柠笑眯眯地说:“挺好的啊。”
同桌又递给她一颗糖:“柠柠，你真的很勇敢！”
顾清柠更开心了，偷偷在桌子底下吃糖，含着糖听老师讲课。
然后班主任一转头就看到她的嘴巴一动一动，想了想还是没管她。
十二岁的时候，顾清柠进入了晨枫初中部，而盛知辰此时已经就读高二。
高中学业繁忙，比初中部要多上一节课，这下轮到顾清柠等哥哥放学了。
某天，顾清柠无聊地走到盛知辰教室的门口，本来趴在栏杆上看风景的，一转头看见窗里面的好几双眼睛都在盯着她。
“……”
顾清柠一眼就看见了哥哥，正扬起笑容，就见盛知辰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进来。
？
顾清柠看了眼讲台上讲得唾沫横飞绘声绘色的老师，偷偷弯着腰溜了进去。
盛知辰的同桌也十分有眼色地从座位上溜开，跟附近的人挤成一排。
他随手扯了几本书垫在椅子上，招招手让她坐下。
于是顾清柠就乖乖坐下了。
这节课还没上完，期间，顾清柠翻翻盛知辰的书，看不太懂，又合上，拿起他桌上的蓝光护目镜戴上来玩。
她好奇又兴致满满地张望四周。
护目镜一般不伤眼睛，盛知辰转动几下笔，又侧眸看看身边的女孩，整个人的状态似乎都松懈了下来。
也有女同学不住回头，窸窸窣窣:“那就是盛知辰的妹妹吗？”
“是的！我好几次见他们一起回家！”
“羡慕了，一家子都好好看，颜值逆天啊！”
“我都不敢想，我要是长这样我会有多积极乐观阳光明媚正能量。”
“……”
“不过好看是好看，就是这俩似乎长得不太像啊，是亲兄妹吗？”
“是吧？”
“感情这么好，肯定是亲妹妹啊～”
“亲不亲的无所谓，感情好就行啦，要是有生之年能被她喊嫂子就更好啦！”
“你想得美。”
这时讲台上的老师听到下面的动静，话语一停，注意到坐在下方的明显不属于他们班级的人。
她认得这是盛知辰的妹妹，眼看着下课时间快到了，她心念一转，说道，“现在我们来看最后一小题，本实验研究者针对本地普遍……该研究的意义是什么？”
“哪位同学来回答一下？”
然而刚有人准备举手，老师直视下方玩着眼镜的人，又道:“好，那位戴眼镜的同学来回答一下。”
教室里忽然沉寂下来，顾清柠一抬头，就见大家都回头看着她，甚至讲台上的老师也是……
她懵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旁边的盛知辰轻轻摘过她戴着的眼镜，随手给自己戴上了，并且站了起来。
在场的诸位都愣了愣:“这都行？”
盛知辰直接就开口:“该研究的意义是可根据不同的植株、不同的发育时期对……”
顾清柠侧仰着头，看着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连平静回话的嘴唇都动得让人心痒痒的。
她眨了眨眼，心想:“哥哥的声音真好听。”
14岁的时候，顾清柠来例假了。
那天她本来不知道，直到去上了个厕所，就发现自己的裤子脏了，上面全是血，血红一片。
妈妈曾经告诉过她女生的经期，但不知道会是这个时候。
她在厕所陷入纠结，同桌敲敲厕所的门:“柠柠，你好了吗？”
顾清柠强装镇定:“我有点拉肚子，要久一点，你先回去吧。”
同桌没有怀疑:“哦。”
顾清柠咬了咬嘴唇，在爸爸妈妈哥哥三个人之中，还是按下了哥哥的通话键。
也没别的，就是好久好久好久没见哥哥了，她有点想他。
三秒便被接通了，他的嗓音在电流的影响下带了些磁性，听起来熟悉又陌生:“柠柠？”
顾清柠心底其实有点慌张，但在他面前从不隐瞒:“哥哥，我流血了。”
盛知辰音速瞬间变了:“你受伤了？！伤到哪了？情况严重吗，包扎好了没？”
在他几个问题的追问下，顾清柠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默了默，吞吞吐吐只说了两个字:“月经。”
那边似乎静了两秒，盛知辰冷静道:“学校？”
顾清柠点了点头，又意识到他看不见，于是说:“嗯，二楼厕所。”
“等我。”
很简单的两个字，顾清柠一下子就心安了，甚至有心情地在手机里玩消消乐，还没过十二关，盛知辰就赶到了。
他在门口唤道:“柠柠在吗？”
顾清柠眼睛一亮:“哥哥我在。”
心里想，好快啊，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这还没过二十分钟呢，怎么就到了。
顾清柠开了条小缝，盛知辰将一袋衣服递了进来，袋子里还装有几包卫生巾，甚至还有盛知辰的手机，屏幕上是如何使用卫生巾的教程。
盛知辰轻声道:“柠柠，看手机里的视频使用，我去帮你请假。别怕，我很快回来。”
等盛知辰请完假回来，顾清柠已经提着袋子站在厕所门口了。
盛知辰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袋子，手指不经意触碰到的时候，顾清柠注意到他动作似乎僵了一下。
顾清柠侧头飞快地看了眼他的脸，见他神色如常，心里倒是动了动，像是有什么在悄然改变。
15岁的冬天，顾清柠还在读高中，这天她穿得比较少，放学的时候寒风呼呼，她冷得瑟瑟发抖。
然而这时候的哥哥已经上大学了，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放学来接她了。
顾清柠想想还有点悲伤，为了控制情绪，她开始自顾自说话了。
于是在路过的旁人看来，一个看起来很冷的姑娘走在路上，缩着胳膊瑟瑟发抖。
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骨骼肌啊，你在颤栗吗？血管，你倒是认真收缩啊！ATP，别转脂肪了，记得你的本职是热能啊！各位不要在我身体里谈恋爱，乖乖工作好吗？”
这时候，一道熟悉的、清冽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什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