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盛知辰你不要吓我!”顾清柠用胳膊抱起他,猩红的眼甚至忘了落泪,她只顾不停地替他擦拭着五官溢出的血。
盛知辰神情痛苦,胸口起伏渐息,嘴里不断地往外涌出着血,明明唇角是殷血的红,可脸上、眉上、手上……竟全都结起薄薄的一层冰来,凉彻心肺。
剹长老花白的长须抖动几下,他看向仿佛成为一个血泊的少主,浑浊的目光透着几分怆然,又像是在看着往日倔强的少年,各种情绪复杂得厉害,“这么多年,我以为你已经……”
生机就像一个沙漏,顾清柠亲眼看着沙子点点滴滴向下流逝,无法拯救,无法挽回。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顾清柠满手鲜血,伴着泪,惊惶地抬起头来,喉咙腥味翻涌,心脏更是如同被人攥在手中,疼得厉害。
“你以为是为什么?”
叶微微在黑暗中站起来,她提裙走至顾清柠身前,居高临下俯视她,勾唇轻笑,眼神如刺,薄而锋利,她又重复了一遍,“你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
天窗外的雷声忽然轰声响起,不知何时天空已成灰黑之色,阴沉无比,一道长长的闪电落于上空,“轰隆”一声让漆黑的仓库变得透亮,随即是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天而降。
叶微微半俯下身,单手抬起她的下巴,朱红的唇贴近她的耳际,伴着声音呼吸喷洒在她耳边,“都是因为你啊。”
她一字一句重复:“都是因为你!”
叶微微挑着她的下巴,让她微微仰起,看向上方的天空:“看到了吗?这个世界,因为你们的自私,将要坍塌!”
“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叶微微看着她失神的双眸,神情扭曲,将她下颌掐得更紧,“都是你的到来,让一切走向偏轨!难道因为这个世界由你们创造,所以一切都可以任凭你们所操控吗?!这不公平!”
顾清柠呼吸得极为艰难,心口疼得仿若窒息,她单手抚着盛知辰染血的脸,抿着唇,将叶微微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喘息着,“不是的。”
“你,所说的,我虽不明,但这一切,绝非因为他或我。”顾清柠眼帘垂下,轻颤着抚摸爱人的脸,她苍白地抬起头来,眼底黑白分明,“在我的世界里,我走的路,做的事,就是正轨。而在他的世界里,若并非他所想所愿而不得已做下的事,那后果与他无关。”
她的思绪很清晰,但心中却是藏不住的哀戚,声声泣诉:“是你们在逼他,是你们逼他啊!”
叶微微稍显怔态,张了张嘴。
触到盛知辰逐渐冰封的躯体,顾清柠匆匆掠过她,视线径直落在她身后的盛剹身上,眼神冰冷,“你为什么要害他?”
“害他的人,是我吗?”
剹长老声音苍哑,他拄着拐杖蹒跚着,一步步走到顾清柠身前,脸上爬满如树皮般的皱褶,松垮老态的眼皮微微耷着,看着她的情绪既恨又非恨。
“你是梨棠顾氏唯一的传承者,他又何尝不是卫兰程氏最后的继承人……我自认无法恨你,可也无法不恨你,时隔多年,我以为该放下了,他却依旧在明明白白地爱你。”
他道,“都说年少不识错,你们所有人的恩怨,一切痛苦和罪责却要他承担,是否太过苛刻?你自有人相护,记忆全无重拾道心,可他呢?”
“爱不能言,恨亦不能诉,整整二十七年啊。”
重聚道心……忽然想起当初那个梦,顾清柠蓦然眉心刺痛,她轻抚眉心,眼角泪水落下,怆然而笑。
道什么,原来是……道心已破啊。
剹长老看着她怀中的盛知辰,两鬓白霜,深邃的眼中是全然的沉痛,“他如此痛苦,你却能如此逍遥。”
拐杖上镶嵌的宝石泛着白光,转眼间覆盖住地上的两人,剹长老平静道:“去看看,晨曦别苑的底下,藏着什么吧。”
顾清柠眼中被白光一刺,直至她再一睁眼,看清眼前一幕时,瞳孔骤缩,一切映入瞳仁。
她踉跄地起身,低首往前俯视间,咸涩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嘴里。
是一个完完整整的聚灵阵,灵阵中满天都是星星点点的金光,浮光跃金,檀香自阵漩中心蔓延而出,萦绕在整个阵法之中。
难以想象修建这么大一个聚灵阵花费了多少功夫。
“竟是……如此。”
目睹眼前这一幕,顾清柠呼吸急促,死死咬着后槽牙,心脏紧得生疼,她脚步很沉,仓惶地跌跌撞撞走过去,瞬间便跪落在灵阵之中。
顾清柠跪落灵坛,阖眼结印那一瞬,阵法四周的金光闪烁,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眉心,像是灵魂被撕裂重塑,额上一阵阵刺目翻涌的金光,她疼得心肺剧烈,嘶喊一声,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她的脸上冷汗骤下,惨白一片,神情极为痛楚,捂着不停勃动的心脏,染血的唇角都无法擦拭,五指攥拳,浑身疼得发颤。
忽然,有人从身后缓缓抱住她,在她挣扎着想要回头的时候,寒凉的手捂住她的眼睛,轻微的喘息声在她肩头响起,低哑着,“别怕。”
就在这梭然间,脑海中如同海水倒灌,无数金光跳跃着融为一体,光芒大盛,盖过了所有的一切。
顾清柠脑海一片空白,眼前黑暗,鼻中轻嗅着檀香,金光裹挟着记忆一片片挤入,耳边似有人轻唤:“你终于,还是要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