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柠微愣,她转身望向这个女孩,余光见其他医生戴着手套一脸严肃地往这边走来,她用眼神制止了他们的前进。
这个姑娘的眼里没有攻击的意图。
顾清柠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在口袋里掏了掏,最后拿出来一根当初买的阿尔卑斯棒棒糖,递到女孩的手里:“送给你。”
其实她不喜欢吃糖,但出门前习惯会在口袋装一点。
总觉得,有些人会需要。
女孩呆呆看着掌心里的糖,空洞的瞳仁似乎聚焦起来,她问:“谢谢,可以再给我一根吗?”
她说着,松开抓着顾清柠的手,将旁边蹲在角落里默默画向日葵的另一个小女孩拉了起来,回头看向顾清柠的眼睛亮亮的:“她也要!可以吗?”
“可以呀。”
顾清柠又多给她添了一根。
每人只给一根是因为他们摄入的糖分得适量,不能过多,毕竟就算是正常人,过量的糖分也会造成5-羟色胺的流失,造成抑郁症的发生。
两个小姑娘手牵手美滋滋地回到旁边的角落蹲着,彼此分享着不一样的口味。
顾清柠看着她们。
明明还这么年轻。
路还很长,但早已身心俱疲。
一转头,却见叶蓁笑弯着眸向她摊开手:“我也要!”
顾清柠:“……”
前方的医生见无事发生,摇了摇头,转回了身,继续交谈着往前走去。
顾清柠和叶蓁慢慢跟在后面,忽然听到后方一阵嘈杂,一回头看到一个医生正被一个病人拿刀追着。
医生一边跑一边弄着手里的针孔,病人已经把他逼到墙角,就当医生准备出手时,病人突然把刀递给医生,对他说:“该你追我了。”
众人:“……”
穿过走廊的时候,叶蓁看到一位病人在脸盆里钓鱼,于是她就关心地问了一句:“有没有钓到鱼呀?”
精神病人奇怪地抬头看她一眼:“你神经病吧,脸盆里能钓到鱼?”
叶蓁:“……”
first blood.
然后到半路,她又看到一个病人蹲在墙角说自己是蘑菇,然后她也蹲过去,假装说自己也是蘑菇,试图跟她交流一番。
结果那人诧异地看向她,说:“你精神病啊,你是人。”
叶蓁:“……”
double kill.
又看到有一个病人趴在墙上写东西, 叶蓁凑上去问他写的啥。
病人:“写信啊。”
叶蓁问:“给谁写的呀?”
病人:“我自己啊。”
叶蓁故意问:“写的内容是什么?”
病人瞥她一眼:“你神经病吧,我自己都还没收到信,我怎么知道里面写的啥啊?”
叶蓁:“……”
triple kill.
顾清柠在一旁看得乐个不停。
叶蓁自闭了,不再凑热闹,过了会儿,旁边有个女护士抱着病历陪在她们身边,讲述着一些病人的故事。
有个病人在病房的桌上埋头苦读,护士说她是在备考教师资格证。
有个病人看起来有点癫狂,护士同情地说:“她是婚后被丈夫一巴掌扇成双向的。”
还有个一会儿抱着枕头跟照顾小孩一样轻声哄睡,转身却又把枕头狠狠仍在地上,表情狰狞:“哭!还哭!一天天就会哭!不许哭!不许哭!”
护士在一旁说:“这个妈妈刚生完孩子没多久就得了产后抑郁,丈夫受不了,就把她送了过来,一直没好。”
她们一路看过去,病人的年龄不一而论,上到六七十岁,下到十一二岁。
有一间病房里是个安静的大叔,高高壮壮的,长得有点像黑社会。
护士说:“他从十七岁时就确诊了精分。”
这位大叔有一位青梅竹马的爱人,也很爱他,且因他而从事医学。
然而,在二十年前,那场横空出世的非典让他的爱人救了世人却也失去了生命。
爱人去世后,大叔的病情彻底控制不住,一度想自杀追随爱人而去。
他始终不肯配合治疗,他父母实在没办法,就找来他爱人的父母,他才安静下来,来这里慢慢接受医生的治疗。
现在他的病情仍然反反复复发作,她们偶尔也能听见他在病房里嚎啕大哭,但也不知如何安慰。
护士说:“现在他已经45岁了,病历上仍写着未婚。”
护士每说一个,两人就愈发沉默。
直到从蒙昼医院出来后,顾清柠仍走神地跟在祁钰和叶蓁的后面,回神时刚好听到祁钰在问叶蓁:“看到这些人,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叶蓁似乎也在沉思,闻声抬头,只说了一句:“我想,她们像是一群想要幸福的小孩,只是偶尔控制不住脑海里的天气。”
她看到有病人主动分享自己的零食,看到病人细心给阳台上的向日葵浇水,说“要阳光地长大哦”,还看到两个病友相互交换自己喜欢的书籍……
顾清柠在他们交流的时候就自行离开了,按照计划回了顾家。
顾夫人早早就在家里候着,一见她回来立刻宣布开饭,小狗也兴奋围在她的脚下打转。
顾子承狼吞虎咽地扒饭,含糊不清地说:“姐你咋这么晚才回来啊?我都快饿死了。”
顾清柠现在看谁都带有一种看病人的关怀滤镜,完全没有计较他的埋怨,在顾氏夫妇的目光下,还关切地给他夹了一大块肉。
顾子承呆了呆,张着嘴看向顾清柠,一触到她的眼神就心一紧:“姐,那个……我没病吧?”